雖然得意揚揚,不過他在學校里依然處處都是小心,他不敢放任自我,不敢惹任何是非。他知道,他、他的家和他的家里每一個人都已承擔不起任何小小的波瀾。他每日按時上課,專心聽講,課余謹慎的與人相處,他從不參與喝酒、打架逞強等等可能引起家人擔心的于己有任何不利事情。雖然在同學面前冷漠,不過他積極熱心老師們的事:哪位老師擅長什么?哪位老師喜歡什么?哪位老師對學生如何?哪位老師有什么身世?哪位老師有什么履歷等等。
家長和師長們并沒有教他只眼往上看的功利心態,這是他一次坐車回家途中聽到鄰座兩個人的談話所受到的啟發,其中一句他閑暇時就拿出來咀嚼一番:你要往上走,就要往上看,看看上邊的人都在干什么,別往下看,下邊的沒用!但是他把“往上看”的功課做得不動聲色,那些忙著專心學習或玩耍的同學都毫不知情,他們只知情他是一個文質彬彬的認真的學習窮學生,認真得冷漠,認真得了無意趣。
李維軍的了無意趣在一個人的眼中卻是頗有意趣。那個人就是高思任。高思任在同班諸多男生眼里是一株即將盛開的雪蓮,高潔優雅,讓他們覺得可望不可及。她在諸多獻殷勤的男生中,卻選擇了一個不關注她的人關注。這個秘密直到有一天李維軍聽到她對自己說的一句話,他才感受到她的關注:
“你的每天的飯,都不夠吃吧!”
李維軍看看背后和左右,才確定坐在斜對面的高思任是對他說話。他的臉頓時有些發燙,看見高思任穿著淡黃色的短袖,白凈得讓人感覺一塵不染的臉龐上洋溢著微笑。
“啊!嗯?哦——”他有些措手不及的回應。
高思任看看他,笑笑,收起吃飯的飯盒走了。
他沒敢看她的背影。匆匆喝完飯盒的湯,快步走出了食堂。站在一株梧桐樹蔭下,他長吸了一口氣,回味她的話:每天?那她是經常注意到自己的行動,而自己是不好意思看她的。怎么好意思看她,自己貧窮的家境,一家子朝不保夕的窘境,何其卑微;而她就如一輪明亮的太陽,把自卑不已的自己照耀得睜不開眼。
他們開始第一句交流時,是他們中專學習的第二學年。就在這一學年的寒假里,李維軍在火車站候車廳碰到了高思任。他早已買好了票,坐在候車廳等了一下午了,19點的火車。不過聽廣播播報火車晚點的消息,他不耐煩的翻看著從圖書館里借來的世界名著,時而煩躁的抬頭看看擁擠的旅人。他伸懶腰時,驀然注意到高思任提著大包小袋費勁的往這里擠。他的呼吸頓時局促起來,他忙低下頭,翻了一頁書,然后又合上了書,站了起來,擠過人群,一把抓住高思任手里的兩個大包,轉身就走。高思任只顧往前擠,沒料到會有人過來幫忙,還以為誰被人群擠蒙了,錯抓住了她的行李。等她看清楚時,李維軍已經把她的行李放在了他剛才坐著的椅子上……
再開學時,坐在食堂的餐桌前,李維軍感激而又有些難為情的吃著高思任從自己飯盒里分給他的飯菜。面對高思任李維軍自卑而又竊竊自喜。沒人的時候,他想著她,就會高興得手舞足蹈。
自從有高思任相伴,李維軍陽光多了。他依然不敢常去找高思任,怕碰壁,但是他常去高思任去過的地方,或者走她必然經過的路段。他常常想知道她在干什么,她有沒有想自己;哪一天看不到她,就失魂的忐忑不安,擔心她是不是不舒服,擔心她是不是被別的男同學約出去玩耍去了。看見她出現在自己的視野里,就不由得坦然的開心。
月落日升,黑白輪回,在中專學習的春夏秋冬悄然過去了,同學們都感覺似乎剛進校門的時間就在昨天,但是眼前卻真真切切的面臨畢業了。
最后一場試考完,等待分配工作的同學,緊繃的弦頓時都松弛了。李維軍觀望著同學們一天吃吃喝喝,吵吵嚷嚷……還沒出校門,就全無學生的態度,他們似乎提前步入了社會。
夜晚來臨,學生們的宿舍里要么空無一人,要么聚一起喝酒打牌。在最近一個月里,盡情吃喝的同學們眼看著都脂肪厚了起來。李維軍從不加入他們的游玩或者吃喝。他還是那么干瘦……
這天,晚飯后,李維軍又獨自一人來到操場上放松乘涼。
操場黑蒙蒙的,看不清邊際,也看不見一個人的影子,看不見的昆蟲在操場的角落里長吟短奏。夏季植物散發出的草木味兒充斥在操場上。李維軍很熟悉這種氣息,這種氣息靜謐清幽,讓他安心,但是也讓他想起李家莊子,從心底升起莫名的煩躁。他背靠著籃球架坐在地上,不知道離別學校,將來的生活會是什么樣。這兩年他習慣了教室、食堂、宿舍,現在就要收鋪蓋卷走人了,他戀戀不舍。抬頭看見天空飄著泛白的灰色云層。東南方向的遙遠的云層上時不時有閃電閃出亮光,不過聽不到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