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覃紅星看著丈夫日漸佝僂的背影晃出了大門,嘆了一口氣。她心里還裝著昨夜兒子說的事兒,根本沒把春凍可能造成的損失放在心上。
想了一夜,覃紅星不贊成要回翡翠李子。主要是她對高思任很滿意,認為這位姑娘品貌都沒什么可挑剔的。如果僅僅是為了維護當下職位而委曲求全,她覺得兒子的以后日子未必會幸福。雖然她不秉持門當戶對的理念,但是這么多年的經驗告訴她,現實卻是露骨而又冷酷。她擔心曹家的女兒不會是和他們這樣的家庭同甘共苦的人。畢竟曾經的李家榮耀只屬于遙不可及的過去,現在他們家還在為溫飽忙碌,曹家是衣食豐足的高干家庭。兩家的差距就是兩家人的生活方式、思維觀念的差距,差距的結果就無法交流,無法共鳴。就如她和丈夫,她對這個家除了責任,早已經沒有了妻子的角色,她也早已不想為李民源擔負這個角色了。如果沒有孩子,她無論如何也不會繼續和他共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每天面對一個無法溝通甚至還要提防他無端找茬的人,那是何其無奈的煎熬啊!
李維軍將近中午才起床。看見兒子起來坐在床邊,一臉睡意蒙蒙的樣子,覃紅星向兒子道出了自己的憂慮。兒子扶著床沿,聽了,也不否認。他卻又告訴母親單位一些小事:
“前些時候過春節,單位發福利,我是最后一個發到的。一箱雞蛋,我小心的搬回宿舍去,打開箱子蓋,發現一多半是殼破裂的,箱子里流淌著蛋液。我側面委婉的問過幾位同事,他們中沒有一人搬回去的雞蛋出現破損的。而這些人出身個個是城里的……去年七一建黨節,開會時沒有一個通知我的,會后卻批評我無故缺席……”
覃紅星看見兒子眼里泛著委屈的淚光訴說著,又聽他憤憤的接著道:
“媽,你知道嗎,我當時真想當著他們的面,把那箱子雞蛋砸在那兒!轉身離開!但是,我想到家里實在是困難,就算是剩下一個雞蛋,也要拿回來,就不能不容忍,為了那點兒工資,不能不把掉下來的牙咽回肚子里去!我回了李家莊子,我們家的日子會更難,我們更沒有出頭之日了。”
覃紅星聽著兒子的話,眼淚蓄滿了雙目,感慨道:
“自從當年我到了村子,就是進了苦井。和你父親結婚以后,恰好部隊南下,親戚家人都建議他不回村里,可你父親死活都不答應。回來后受盡了村里人的擠兌,處處為難我們家。村里人張口閉口就是我們家成分不好,是剝削階級,是黑五類……村里分田地,分最差的給我們;把明明一畝半不到的田地,硬硬的說成兩畝,劃給我們充數,還有等等等等吧,所以我就發誓,你父親離不開,但是我要盡我所能,讓你們離開這個村莊。讓你們以后絕不再繼續受這種窩窩囊囊的排擠之氣……”
“媽——”李維軍聽著,抱住母親的右胳膊,哽咽著喊了一聲,眼淚就掉下來。
“看看,這村里的一個個都哪里是人啊?分明是群魔亂舞!你總算熬出去了,可是還這么不如意……”
“很多時候,在單位里感覺比在李家莊子還要孤立無助!單位里,百分之七十的人不干事,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的人中又有百分之七十的人不干好事。”
“那……那……我們就決定暫時高就而不是遷就吧!”
他們母子把極其矛盾的決定商量好了,才找一家之主李民源商量該怎么辦?李民源聽了兒子的訴說也有些擔心兒子在外頭的處境,思索了一會兒說:
“單位那些人應該不會怎樣吧!現在你都是國家的人了,他們還敢怎么樣?”
“什么國家的人?你這不是在說笑話嗎?他們怎么樣?他們會往死里擠兌人的!”不等兒子說什么,覃紅星就沒有好氣的對丈夫扔“磚頭”。
“是的,我媽說的是。其實我在單位就沒舒心過一天,他們個個恨不得把我踩在腳底下,再碾三碾!我年輕,做事利索,他們不做,自然容不下有能力的人,對我嫉恨得很,我們沒背景,農村出身,就被指使擦桌子端水,被踢來踹去;做點有成就的事情,不是被別人搶功,就是被人忽視,我實在是受夠了!”
“一樁事是一樁事,單位里雞毛亂飛是正常。可這親事……那就干脆告訴你們縣長,就說你已經有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