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大一聽妻子沒有對兄弟責怪的意思,也松了一口氣,“既然不是因為武二就好,渾家,我與兄弟多年沒見,我們又早早沒了父母,一直就我們兩個人過,之后又因為一些事情分開了,好不容易又見到了,我不能放他在外面受苦不是?他一個在外面過肯定吃不好喝不好,來了這里,還能好過一些。有我這兄弟在這兒,我們也不會被人看不起不是?之前你老說我這兒不行那兒也不行,會被別人欺負,現在也沒有人敢欺負咱們了。難道他們的皮比那景陽岡上的老虎還要厚?”
思齊微微一笑:“你心里哪里是這樣想的?還想著有你那個兄弟在,沒有人敢欺負我們了?說實話,人家要是想欺負,可是有的是方法呢,更別說那些有權有勢的人了,拿捏我們還不是小事一樁?避著他們走就是了,人家欺負我們,打不過就跑,有什么好怕的?越怕他們他們就越加上癮,越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沒什么好怕的。”
思齊又道:“你是真的擔心你那個兄弟罷了,想著你兄弟在外面吃不好喝不好才是真的,讓他搬進來,也能好好照顧他,我都能理解,骨肉之情豈是能夠輕易割舍掉的?我也不是冷血無情的人,怎么不回懂得這種感情?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不高興你兄弟搬進來,咱們家里也是兩層小樓,房間多也不多,少也不少,還住不下你一個兄弟?我會因為這事生氣?只是我說句讓你不高興的話,你這個兄弟啊現在在縣衙里當都頭,這是一件好事也不是一件好事,你這個兄弟過于重情重義,嫉惡如仇,在縣衙這種地方,豈是好混的?在那里混得不是人精就是把所有人玩的團團轉的人,過于耿直和重情重義的人,在那里只能是吃虧。”
武大聽了也是愁眉不展,妻子潘金蓮說的這些話,他又何嘗不知道呢?
之前他和兄弟武松分別不就是因為武松打死了人嗎?
現在雖然有功于民,成為了一個都頭,但兄弟的內心沒有任何改變,還是那個嫉惡如仇的兄弟武松,萬一發生了什么事情,得罪了縣令,或是得罪了這縣里面不能得罪的人,可就不是什么好的事情了,也沒有上一次那么容易逃掉了。
怕就怕兄弟在做出什么過激的事情。
伸張正義固然是正確的,但在這復雜的人世間,有時候是不允許人伸張正義的,正義只存在于那些有權有勢的人那里,平民百姓哪里來的正義呢?更不能隨便伸張正義,因為大部分都會是失敗。
由此,武大也深深地擔心兄弟武松,擔心他再次得罪了人,兄弟武松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著實不適合在縣衙里待。
繼續待下去,指不定會出什么事情。
思齊見武大的眉頭緊緊皺起,臉上多了愁云,知道有戲,便又繼續說道:“其實這年頭啊,還是少跟這些縣衙里的人有往來的好,這世道亂啊,正直的人豈能在污水里面獨善其身?現在的人又不需要正氣,自顧自地活著罷了,兄弟慷慨正義,乃是不多見的清流,在我們小老百姓中間是個難得的好人,可在那什么人都有的縣衙里,官場里,這可不是個好人了,只會是個靶子,被人看不順眼了,設計陷害,自己還不知道怎么死得。這年頭還有一個問題,往往這縣里面做的不是這里的父母官,真正的‘父母官’可都是那些有權有勢的人,要想在這里混下去,像我們要認識這里有頭有臉的百姓,像兄弟這樣的,自然要認識有頭有臉的士紳,可兄弟哪有這個脾氣?不跟這些人搞好關系啊,真的是很危險。”
思齊緩緩道:“不如你去跟兄弟說說,讓他辭了這縣里的都頭,我們也搬離這里,重新找一個地方開始生活,你繼續賣炊餅,我也可以做些針線活,兄弟呢一身武藝也不能白白浪費,可以開個武館,教人功夫,這樣也能過得好,不比在縣里面當都頭,要看各種各樣的人的臉色強啊?再說句難聽的,現在這年頭啊,還不知道那官家能撐到幾時呢——當他的官有什么用?”
最讓思齊感到絕望的還有一點,那便是所處的時間,乃是歷史上鼎鼎有名的宋徽宗趙喆的統治時期,這是個出了名的風流天子,文化素養極高,一手漂亮的瘦金體獨步天下,可他治國的本領也堪稱一絕,給百姓帶來的恥辱與動亂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端王不可治天下,卻治了天下,一個天才的書法家成了至高無上的皇帝,這本身就是離譜的事情,他所做的事情帶來的后果更加離譜。
掐指算算,現在是離靖康之亂越來越近了,每一年都是倒計時,熬過了再多的劫難,躲過西門慶,也無法躲過靖康之亂,除非天降大雷,把金國人全部劈死,但那個概率約等于行星撞毀地球,不太能夠實現。
她身為一個女人,處于這個時期,本身就是悲劇,更別說還成為了潘金蓮,這個被唾沫將近千年的女人。
武松在這樣的衙門里還能有什么前途?
別說前途了,能不能先保住命都難說。
還不如早早找個地方隱居起來,靠著自己勤勞的一雙手發家致富,最好躲到深山老林里,不知外面的歲月,也可以阻擋外面的風霜雨雪,逃過這場大的浩劫。
思齊眼睛一亮,道:“你去跟兄弟好好說說,你們家的祖墳也沒有冒青煙,更沒有出過什么官,也不是書香世家,根本學不來跟官府打交道的那些套路,干脆不要在縣衙里面待著了,當個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也很好啊。”
武大見妻子第一次這么心平氣和的和自己說話,還都是些推心置腹的話,都是為了自己的兄弟,也是為了這個家,心里萬分的感動。
他覺得,如此認真說話,為這個家籌劃,為兄弟武松籌劃的妻子潘金蓮比平日里更加漂亮了。
他是真的很幸運,白白得了一個漂亮的老婆,還得到了一筆不菲的嫁妝,用以蓋了兩層小樓,在這里定居下來,再賣賣炊餅,日子過得比之前滋潤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