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里的長安雖冷,但位于掖庭的綾綺殿卻是分外溫暖,此殿占地廣闊,雖未有皇后所居的立政殿那般威儀貴氣,卻是掖庭之中最為華麗奢侈的那座,相傳綾綺殿是太宗最寵愛的陰貴妃所居,因而遠遠一看,人們便能從掖庭內眾多宮苑中看到這座金玉為柱,玉石為階的宮苑,里里外外皆是違了禮制的奪目與璀璨。
正因此,自太宗之后這所宮苑被擱置已久,從未與后宮嬪妃居住,然而當朝卻成為了月昭儀,那自大漠入長安的突厥公主阿史那氏居住,為著此宮內宮外無不爭相傳說這月昭儀所擁有的帝王之寵。
這一日,綾綺殿內暖香四溢,歡快的異域音律中,一群身著突厥服飾的年輕舞姬,正靈動扭著腰肢。隔著一道連珠帳,簾后貴妃美人榻上鋪著厚厚的水貂絨,身著一襲火紅石榴繡金繡鷓鴣宮裙的月昭儀正斜倚在榻上,百無聊賴地拾起案上的一盞烤梨,懶懶挑了一勺,甜而微熱的汁水自口中一路滑入喉中,唇齒留香,阿史那阿依眉目間這才舒緩了幾分。
正在此刻,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緩緩走了進來,正是皇帝賜予阿史那阿依的掌儀女官紅姑,掠過一眾舞姬時不由微皺了皺眉,待入簾時已是平靜如常。
“昭儀。”
見是紅姑,月昭儀比之從前的客氣淡漠了不少,只懶散地“嗯”了一聲,便如同未聞地繼續顧自欣賞歌舞。
“昭儀,文慧太子方夭折,如今陛下與皇后殿下正是悲傷之時,綾綺殿中只怕不宜這般歌舞絲竹的”
聽到紅姑壓低聲音的勸慰,月昭儀頗有幾分不耐煩地揚眉道“此前皇后不是向陛下勸諫,太子年幼,經不起天下縞素守孝,如今年關將至,就連那梨園都在奉令排練除夕夜宴的歌舞,我又有何不可,再說了,我也不過是想親自排練歌舞,在宴會上博陛下高興,為陛下消緩幾分失子之痛,盼望陛下身體康健罷了。”
見眼前人不愿聽勸,紅姑終是垂下眼眸,不再多說,只退到月昭儀身后眼觀眼心關心的顧自沉默。
月昭儀余光些微斜了眼身側立著的紅姑,眸中冷淡也不再如從前那般倚重。
要知道她在突厥是眾星捧月的公主,從小到大有何人能置喙她的決定,阻攔她所做的事
可自從入了掖庭,做了這昭儀,她便被那些個條條框框束縛著,身后的紅姑每日里不是挑她的過錯,便是勸止她一切想為之事,甚至她前一刻所犯的小錯,后一刻便被傳入了彭城長公主耳中,引得長公主又是對自己的一番教導。
這若不是身后的紅姑所為,還能是誰
想到此月昭儀便覺得有些來氣,綾綺殿外有一個淑妃上官氏整日里仗著妃位耀武揚威,妹妹長妹妹短的與她爭寵,殿內又有紅姑這般日夜盯著她的細作,偏生她一個都奈何不了,讓她如何不氣。
正在煩悶下,一個細微的腳步聲漸漸響起,當月昭儀循聲看去,便見她自突厥帶來的貼身侍女赫連娜正走了進來。
“昭儀,您最喜歡的羊乳酪杏仁羹。”
聽到赫連娜的話,月昭儀的神色才算稍稍好些,伸手由紅姑扶著起身,眼看赫連娜將那嵌寶金盞遞到面前,月昭儀將其接過,誰知方用銀匙舀了一口放入口中,胃里卻是突然翻江倒海起來。
只聽“哐當”一聲,不待紅姑和赫連娜反應過來,金盞落地將乳酪羮灑了出來,這邊月昭儀已是伏在榻前干嘔不止。
紅姑見此連忙遞上熱茶上來侍奉月昭儀壓了壓,一旁的赫連娜也是驚得連忙為月昭儀順氣。
就在此時,一旁立著的侍女赫連容眸中忽地一亮,臉上泛起喜色道“昭儀,您月信推遲半月未至,這幾日又不喜這些飲食,莫不是,懷了陛下的子嗣”
原本氣頭上的月昭儀聽到此話,眸中喜意一揚,當即定定然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紅姑聞言眸中微動,面上卻不變的頷首道“昭儀,茲事體大,不如請醫官來替您瞧瞧。”
見紅姑慣會潑冷水,月昭儀不高興地回過頭道“罷了,紅姑你去替我請太醫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