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宴罷,芙蓉園內的射獵場早已備好了,因而眾人皆三兩結伴隨著帝后的步輦而去。
因著宴上與太子妃寶纓離得遠,未能說得上話,李綏便打算這會子前去尋她,一同過去。
誰料她出了殿卻是尋不到寶纓的身影,就在李綏納罕寶纓怎地走得這般快時,耳畔便傳來一個隨和的聲音。
“御陵王妃。”
李綏聞言眸中微沉,轉過身去時,已是如常地含笑道“宣王。”
見李綏與自己行了禮,宣王楊知遠當即抬手親切又慈和的笑道“楊李兩家原是姻親,那就是一家人,阿蠻大可隨太子,秦王他們喚我一聲伯父便是,何須這些客氣。”
聽到此話,李綏未推拒也未滿口答應,只是回之一笑便罷了。
楊知遠見此也并不意外,卻并不生怒,反而平靜似長輩隨口問話道“吾家六郎若有阿蠻這般聰慧穩重,得帝后交口稱贊,我看我便是睡著了也得笑醒了。”
“您謬贊了。”
李綏聞言大方地回道“郡王年輕俊杰,將來必是陛下身邊的棟梁之材。”
聽到李綏這冠冕堂皇的話,楊知遠飽含深意地一笑,隨即如閑話般隨口提道“聽聞方才宴前六郎,無意間冒犯了你幾句”
說到此,楊知遠嘆息道“說起來六郎這孩子從小在弘農長大,不似長安的兒郎,性子總沒那么沉穩,所以難免一時放肆了些,就連陛下也笑言這孩子跟天邊兒的鷹一般,向來灑脫不受拘束,也懶怠于束縛他。你我兩家既親如一家,那六郎便如太子殿下他們一般,皆是你的表兄,帝后向來夸贊你有男兒丘壑,必是能理解這無心之舉的罷。”
無意
理解
李綏對上面前看似慈眉善目,實則多有幾分疏不間親的警告她的楊知遠。
心下如何不明白,這分明就是高人一等地將他楊行簡與楊延他們相提并論,他們都是楊家兄弟,唯有她才是李家外人。
所以他的天子叔父都不曾管教他,她這個外人又能如何
早就聽聞楊行簡是楊知遠而立之年才得的一個嫡子,所以寵溺如眼珠子一般,在弘農欺男霸女慣了。
如今到了長安城,竟也想如從前般橫行霸道。
“阿蠻聰慧,想必你也不會因為這些皮毛小事,傷了兩家的和氣,既讓陛下為難,更讓皇后和李公為難不是”
聽到這最后一句暗含的威脅,李綏心下頓生冷笑,與楊知遠對視間,卻是笑容依舊地道“宣王說得是,如您所言,既是一家人,又哪來的冒犯不冒犯如此倒是客氣了。”
見面前的年輕小輩如此識趣懂禮,楊知遠含笑贊賞地點頭道“如此便好。”
待到擦肩而過之時,楊知遠向來笑意融融的臉上拂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與冷漠。
這世上原本就是風水輪流轉,從前隴西李氏位列世家之首,一副花團錦簇,烈火烹油的景象。
如今呢
還不是被他們楊家踩在腳下,指望靠著這姻親,延年續命
更何況如今他們楊家已然坐上了天子寶座,成為了正經的皇室。
至于李家,不過是個無兵無卒的臣子。
注定要居在他們楊家的屋檐下,享著他們楊家撐起的這片天。
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娃,再是厲害又能如何,文不得封侯拜相,武不能上陣封王。
李家若沒有趙翌這個女婿,如今能不能入得了楊崇淵的眼都是個問題。
更遑論與他們平起平坐。
所以從李家決定將昔日這個永寧小郡主嫁給趙翌時,他便看出了他們已是強弩之末,更看清了他們的打算。
如今瞧瞧,不正是如此
當初斷不了他們的謀算,如今便在他們楊家眼中插了一根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