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大郎拘回院子,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探望,違者一概攆出去!”
此話一出,曹氏頓時暈厥跌坐下去,眾人也是后脊一涼,生怕惹上什么立即低下頭來。
然而一切并未結束,就在同時,楊崇淵攝人的眸子掃向成歡,猶如看一粒不起眼的塵埃般道:“將這戶奴拖出去杖斃。”
“阿耶!”
話音落下,楊晉當即出聲乞求:“不關成歡的事,求阿耶責罰兒子,莫要殺了成歡,阿耶——”
見楊崇淵臉色冷硬如石,沒有半點觸動,楊晉當即膝行上前,頭一次垂下自己的男兒脊梁,跪在楊崇淵袍角前,聲聲乞求。
“拖出去。”
輕巧的三個字仍舊從楊崇淵口中吐出,跟隨楊崇淵而來的小廝可不是那些婆子,當即領命極迅疾地拖拽著成歡便要下去。
楊晉見此知道事無轉圜,連忙要去拉,卻被驟然一喝,驚得凝滯在那兒。
“大郎!”
看著臉色已是黑沉的楊崇淵,楊晉伸出的手動了動,下一刻便見柔弱的成歡被拉扯著與他擦身而過。
“忘了我。”
恍然間,楊晉從成歡如風般即將破碎消失的笑意中,看到他輕輕吐出這三個字來。
如何忘,
如何能忘?
下一刻,外面逐漸響起了杖木落在皮肉上的沉悶響聲,而讓人訝異的是,成歡卻沒有發出絲毫疼痛難忍的叫聲。
也正是因為如此,楊晉更覺心下愧疚難安,為了阿娘,他終究將成歡拖入這灘渾水中。
而成歡卻不愿他愧疚,不愿他痛苦,竟能生生以血肉之軀忍下這般刑罰。
念及此,楊晉當即爬起身欲朝外奔去,卻是被楊崇淵一聲令下,由眾人環抱住,不得動彈半分。
“今日你若敢踏出去,便莫再認我這個父親!”
看到眼前冷靜下來,臉色蒼涼的楊晉,楊崇淵的心緒復雜萬分。
從前楊晉是他最為驕傲的兒子,是他早已下定決心的繼承人。
然而如今,看著身旁的李氏,他知道一切已經開始改變了。
他痛心,痛心的不是楊晉和這戶奴不清不楚。
而是不該有心,不該為了那沒有成算的曹氏,毀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更不該為那低賤的戶奴,向他,向李氏卑微乞求。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杖責之聲終于停了下來,下一刻便有一小廝迅疾走進來,先是無聲瞥了眼木然看著他的楊晉,隨即快速低下頭,恭敬小聲道:“太尉,人已不行了。”
“成歡!”
楊晉聞聲再也被壓不住,當即拋開眾人,瘋魔了般狼狽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
“成歡,成歡——”
當楊晉趕出去,便見成歡如破敗的風箏躺在長凳上,身下血肉模糊,染紅了衣服,濃厚而粘稠的血就那般順著椅子流了一地,一點一點蔓延開來。
“成歡!”
楊晉幾乎嘶吼出聲,當他撲過去跪在成歡身邊,緊緊握住那只垂在地上冰冷的手,不住地喚了許久終于看到眼前人極為艱難地睜開了眼。
“大郎——”
“我在,我在。”
話到嘴邊,說著說著,淚也毫無征兆地跟著落了下來。
此刻的成歡臉色近乎透明般沒有了絲毫血色,仿佛隨時都會消失。
他知道,自己已經不行了。
“能,能得侍奉你,是我之幸。”
看到成歡艱難喘息,楊晉不住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然而成歡仍舊極力扯起笑,努力搖了搖頭道:“答,答應我,忘了我,活下去——”
話方落下,還未待楊晉回應,成歡那只被楊晉包裹的手便倏然墜下。
那一刻,楊晉的心也隨之墜下,當他轟然看著眼前,看著那個微微闔眼,仿佛只是入眠的人,卻再也受不住,仰頭哭喚出聲。
或許,這便是一報還一報,卻為何還在了成歡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