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旁人說自己無理攪三分,郭召氣的怒指,卻見那人無所畏懼,只赫然拱手對向趙翌,隨即斜睨郭召一眼道:“依著郭公之意,那麾下的將士不擄人錢財便打不了勝仗了?那大王從軍數年,手下從未出現燒殺搶掠之事,便是行軍不慎踩到了百姓莊稼,都會悉數折算賠償,依舊屢戰屢勝,莫不是全靠的是運勢?”
一聽到這話,郭召當即無話可說,只覺胸腔強烈起伏,愈發不能平靜。
就在下面群情激昂,鬧得不可開交之時,輿圖后的趙翌終于霍然抬手,下面頓時寂靜無聲,皆不服氣地看了眼郭召,這才偃旗息鼓退了回去。
趙翌淡掃眾人一眼,幽深逼人的目光終是落在了郭召身上,攜著重重壓力,足以將人桎梏。
“諸位說的無錯,軍令如山,沒有法不責眾一說,出征之前將士們悉數聽到不許劫掠的指令,獨郭公麾下將士拋之腦后,反中敵人奸計,令我軍喪失數千精騎,此事郭公治下不嚴,著罰俸半年,杖五十軍棍,郭公可有異議?”
眾人聞聲雖覺罰得還是輕了些,但御陵王既然出言,勢必是塵埃落定的事,怎么說打五十軍棍,也算是小懲大誡,落了郭召那廝的臉面了。
“至于廳外的士兵,處置依舊。”
趙翌拋下風輕云淡的幾個字,堂上已有人朝外走去,打算傳下軍令。
“大——”
正當郭召急的還欲再說話時,卻被趙翌默然的眼神給生生止了回去。
那樣的目光看似尋常不是第一次見,可他卻從中讀到了點到為止四個字。
一切毫無改變,在這烏云密布沉沉壓在暮色中,儼然要落下一場大雪的寒夜里,廳前寒光一閃,伴隨寒刃劃破長空的聲音,濃烈的血腥氣頓時沖天而起,幾乎連府外的路人皆能聞見。
當眾人安靜退去,趙翌一雙如古井般幽深的眸子凝著郭召離去的軟簾處愈發冰冷無情,下一刻他便聽到身旁傳來一男子低沉的聲音:“大王料事如神。”
趙翌聞言面色無異,郭召與他同僚數年,他的性子他是了解的。
當年侯公越過郭召將自己推薦至如今的位置時,郭召便已心下記恨,如今不過念在他憑一己之力得到西域駐軍的擁戴,才隱忍未發,勉強敬重他幾分,但那幾分與他而言只怕已是給自己薄面了。所以他才會倚仗資歷,自恃凌駕于眾將之上。
這樣的人如方才將士所言,用的好便是利刃,用的不好,便是禍國殃民的源頭。
所以一直以來他才會順著他,給予他旁人眼熱不平的特權,便是今日的局面他也是猜到了,縱容屬下劫掠百姓,這便是在侯公在世之時,也是奈何不得郭召的,只因他雖有這污點,但終究劫掠的是敵軍百姓,又打了勝仗,以那些打劫下來的錢糧人馬籠絡了軍心,便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所以即便他刻意當著眾人三令五申,郭召又何曾會放在眼里,記在心里,不過是當耳邊一陣風罷了。
可這些污點如一片一片的雪花,總會層層堆積成大雪,足以埋下一個人去。
如今他的線已是放下去,若郭召還能記得侯公當年之話懸崖勒馬,或還來得及,若不能——
念及此,趙翌不過于寂靜中淡然收回目光,循聲向身側說話之人,正是先前隨他返回長安的那個年輕將軍,他一手提拔而起的后起之秀楊正。
“義臣,依舊按計劃行事。”
聽到趙翌的叮囑,楊正當即抱拳穩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