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郭召臉上笑意不減,心底恨意卻漸深,幾乎連他自己也未察覺,在這層層危機之下他的殺意已是圖窮匕見了。
果然在連夜的攪擾下,達羅因的人馬既沒有充足的糧草,又是許久未曾睡個好覺,如今已是人困馬乏,再加之今夜又應付了大周的又一番騷擾,心下自然想著大周軍隊短期內應當不會來犯,更何況今夜還是鵝毛大雪,即便睜開眼都看不清人,大周又如何會在此時進犯?
所以郭召、李慎當夜便在漫天飛雪中,帶上主力人馬,在馬蹄下、人的鞋履下皆以棉布層層包裹,一來御寒二來便是掩下行軍的聲響。
正當敵軍昏昏欲睡,就連守衛都有些睡眼惺忪,只能強撐著站崗時,卻是漸漸覺得暮色大雪中有沉沉黑影漸重,就在他們正揉了揉眼想要再仔細看時,便聽到耳畔寒光一聲,手起刀落下,自個兒的腦袋已然掉在了腳下。
“傳令,活捉達羅因者賞金千兩——”
在郭召的厲聲鼓動下,麾下的兵馬頓時殺聲震天,熱血之下哪里還覺得寒冷,此刻夢中被驚醒的突厥大將達羅因一聽到營帳外的嘈雜聲和寒刃穿破骨肉的聲音,當即暴起,拔出枕下的刀,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只草草披上狐皮大氅,掀開簾喚來寶騎便蹬馬凜然整軍撤退。
如今達羅因的人馬就如鷹口下的兔子,郭召與李慎手下的士兵如何肯放過他們,在且戰且退下置身一蒼茫峽谷時已是死傷過半。
眼見達羅因在層層突厥士兵的包圍下倉皇后退,郭召此刻已是殺紅了眼,當即驅馬就要趕上,只想當即活捉那達羅因,即便活捉不得,也得先擼了他的頭,也能叫他名聲重振,不再屈于人下。
“郭公,不可!”
幾乎是他拽下韁繩正要狂追之時,身旁的李慎倏然上前嚴肅地看向逃離的達羅因分析道:“此處峽谷呈葫蘆形,乃是入易出難之地,達羅因如此不假思索地朝此處逃竄只恐有詐。”
說到此,李慎冷靜地看向暮色中的幽深峽谷,看向其間沉沉樹影道:“你我不如一人留此處堅守,一人自這峽谷之上翻過,在峽谷內外兩相將其堵住,使他進退不得,便能將其生擒。”
原本聽到李慎分析地形時,郭召尚還凝眉仔細看了看這眼前地形,但一聽到李慎后面的話,他當即怒氣大漲,只面色冷凜道:“李總管未免太過小心了些,如今達羅因已在眼前,眼前這峽谷陡峭,若待我們翻過去時,達羅因只怕已然回了大營枕上安睡了,到時候回去誰擔得縱敵逃離之罪?”
見郭召失去了冷靜,李慎原本還想在說什么,便聽得郭召身旁的將領石梁已眉眼輕佻,顧自指桑罵槐道:“乳臭未干的小兒果然如小娘們兒一般瞻前顧后。”
聽得麾下人如此說,郭召唇邊諷刺漸深,更是聽不得勸,只看向身旁欲言又止的李慎道:“李總管既然心有余悸,不如等我先行一探,李總管便帶著你的人馬在此留守,等著守株待兔罷——”
見郭召此時面對大功已然撕破臉面,語中多是含沙射影,李慎知曉多說無益,當即沉默下來不再相勸,只眼睜睜看著郭召正襟坐于馬上,威風凜凜的號召麾下人馬奔向了峽谷。
“總管我們該——”
身旁人的詢問還未說完,李慎看著漸漸遠去的郭召人馬,眸中溫和已然斂卻,轉而便是寒光微凜,而其眸底的權謀和算計又有幾人看得到。
下一刻李慎不徐不疾頗有章法的囑咐道:“你等留守——”
說罷,飛雪下李慎驀然側首,哪里還是往常溫潤模樣,此刻看起來更似是夜幕鷹梟,隨時便會沖天而起。
“飛騎帶上火種火油箭矢,立即隨我攀山而上,誰能取得達羅因首級,我必報呈大王,予以厚賞!”
“是!”
聽到李慎的肅然鼓勵,身后數十飛騎當即異口同聲,此刻在他們的眼中沒有艱難險阻,只有熊熊的烈火和燃燒的殺戮之欲。
沒有人知道,趙翌為了培養這些擅長攀山越嶺,更擅水下沼澤對敵的飛騎花費了多少財力人力和時間,而今只有趙翌和李慎知道,僅李慎身后這區區數十人此刻更抵得郭召麾下那千軍萬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