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綏一步一步踩著小徑上的枯葉,迎著晚霞而去,便聽到碎葉的聲音在寂靜清幽的冬日道觀中顯得尤為蒼涼。
察覺李綏的臉色不大好,念奴一路小心的跟著,卻突然看到自家郡主漸漸頓下步子,看著天邊那抹嫣紅如胭脂般的晚霞,雖什么也沒有說,眉間淡淡的輕愁卻是分外分明。
“郡主,您今日是怎么了——”
聽到念奴的輕聲探問,李綏轉而看去,待對上念奴擔憂的目光便緩緩脫口道:“念奴,若是為了自己,不得不借用他人之物該如何——”
看到念奴不解的樣子,李綏笑著搖了搖頭,卻是沒再說下去,對于和趙翌的聯姻,她是思量了許久的,今日若非被彭城長公主一激,不得不以此安阿娘的心,她原想再等等,等趙翌歸來,等趙翌愿意與她定下這二人之盟——
從一聽到彭城長公主欲來玉清觀,李綏便已然猜到,彭城勢必會有這一舉動。因為她知道,彭城長公主深明母親在父親李章心中的位置,無人可替。所以她今日這一番話,為的根本不是她李綏,不是她的母親陳氏,而是彭城自己,亦或是他們的陳氏皇族。
彭城長公主想用她,用家族大義來動搖母親,將母親也徹底卷入這一場爭斗中,讓母親為皇室所用,成為一枚牽制父親的棋子。
若有朝一日母親不似如今這般避世,而是站在了李家的對立面,成為皇族的衛道者,那與父親便注定迎上一場誰也無法笑著贏下去的爭斗。
而彭城長公主要的便是讓父親投鼠忌器,甚至是想以此驅使李家倒戈,與楊氏轉瞬為敵。
她彭城想的便是兩手算盤,若能成,皇室又添世族助力,若不成,也能借母親一人,讓楊崇淵不得不懷疑李章有所動搖,從而離間李氏和楊氏因姻緣綁在一起的薄弱同盟。
但李綏卻深知,即便彭城長公主集李氏、上官氏、突厥之力覆滅楊氏,可那之后又該如何?
狡兔死,走狗烹。
以彭城長公主為首的皇室不會留下上官氏,就更不會眼看李氏獨大,或可成為下一個楊氏。
她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彭城長公主將李家變為一把好用則用,不好用便隨時可丟棄的刀?
以彭城長公主心思之深沉,若是男兒身,或許比當今的元成帝更適合做一個無情多謀的帝王。
可再如何的惺惺相惜,她也決不許任何人打她的主意,動她身邊之人一分一毫。
哪怕,那人也留著幾分和她一樣的血。
都不足以成為她的忌憚和掣肘——
想到此,李綏微抬起頭,晚霞落在她的臉上分外溫柔恬靜,可那一雙瞳孔卻是漆黑透徹,幽深的讓人探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