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一路走至如今的經歷,眼前的趙翌的確與楊崇淵相像,唯獨不同的是,彼時身居高位的楊崇淵早已是那個居高自傲,威逼天子,震懾群臣,將權力與攻伐寫在眼中,毫不加掩飾的犯上權臣。
而眼前人,上官稽含笑凝視著,劍眉寒目,薄唇微啟,看似禮數周全,與人無害,實則眉目之中似是籠了一層薄暮,讓人看不清其中的深淺顏色。
如同有的人雖隱居山林,但門庭若市,有的人大隱于市,卻煢煢孑立。
趙翌無疑就是那后者,雖不似楊崇淵一般攜著極具攻擊震懾的凜冽之勢,卻是月下深澗中的一汪沉潭,即便眸中含著三分客氣不失禮貌的笑,也讓人觀之隱隱為憚,難以親近。
“尚書令。”
看到趙翌微垂眼眸行了一禮,上官稽含笑轉而遠眺殿前的萬家燈火、瓊樓玉宇,眸似星辰,語中幽然的感慨道:“千官望長安,萬國拜含元。御陵王應是知道,含元殿自落成之日起,便是我朝天子朝賀圣地,也是當年太祖、高祖之時,萬國來朝,拜見天子之地——”
看著上官稽慈和的側顏,目光隱隱中帶著幾分神往,趙翌也隨之轉而看去,因含元殿身在至高處,此刻的他們也如人至巔峰一般,將長安的星點燈火一覽無余,感受著朔北烈風吹拂而過的不勝孤寒之感。
“陛下在此為君設宴,愛才之心,惜將之情,不亞于當年的燕昭王了。”
聽到上官稽意有所指的話語,趙翌自是明白其中之意。
燕昭王當年為求天下賢才,筑金碧輝煌的“黃金臺”放置千兩黃金,招賢納士,引士人爭相入燕,助其逐鹿天下,成為一代英主的美談一直為人津津樂道,傳唱千百年。
“陛下之恩,深似瀚海,翌唯有駐守邊陲,不令外族入侵我朝毫厘土地,以此報得些許耳。”
看著面前提及戰事,頓時劍眉寒目,神色堅決,卻絲毫不入自己所設之局的趙翌,上官稽毫不意外地含笑贊嘆道:“御陵王忠勇。”
說話間,上官稽凝視著神色坦然的趙翌,緩緩一笑道:“這些年來常常=聽人談起御陵王的軼事,萬千玄甲鐵騎之中,獨一人身著白衣,疾風馳電于萬馬千軍,輕松取敵將首級,來去自如。如此風姿,我雖遺憾未曾一睹,但只聽人說起,便已覺歷歷在目。”
說到此,上官稽眸光些許變化,不待趙翌回應,便又含笑贊嘆道:“正因此,御陵王在我朝還有當世趙云之稱,不知御陵王可知?”
聽到上官稽的話,趙翌疏眉朗目,語中沉穩道:“尚書令言重了——”
見趙翌不為所動,上官稽笑著搖頭道:“是也不是,自在人心,不過說到此,我卻想起了一段歷史,想與御陵王探討探討。”
就在二人憑眺遠望之時,周身走過的朝臣皆不約而同地向此處看來,趙翌心下雖明白上官稽此刻停駐之意,卻也并未做推辭。
“當年曹、孫、劉三分天下,逐鹿中原之時,人都說鳳棲梧桐,如關羽、張飛、趙云此等英雄,臥龍先生那般當世大才為何不擇手握重權的曹、孫為主,卻愿以畢生之忠之能力佐微弱劉氏,光復漢室大業,君說此舉是明智,還是愚忠——”
聽到上官稽似問非問的話語,趙翌借著燈火看到上官稽慈和的眼眸,雖是含笑,卻隱隱攜著不為人道之的深意,仿佛此刻只他們二人一般,與他默然凝視,相顧不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