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和混亂里,大廳里有人吵鬧了起來。
李白想要勸阻,可是卻連爭吵的是誰都不知道,也無法勸解,只能和黎鄉一起陪在荀青的身邊。
很快,混亂擴散。
李白聽見了怒斥和辱罵的聲音。
一個狼狽的身影從后舍中走進前廳,背著自己的包裹,向著門外走去。
有見到的弟子,頓時怒不可遏:“辛童你這個狗東西,竟然要跑了么!”
“對,沒錯。”
辛童的臉色灰敗,握著包裹的繩結,低頭說:“一直以來,感謝諸位師弟和兄長的教導,我要走了。”
荀青呆滯了許久,沒有想到,這個一直以來追隨在盧道玄身旁,被他視作接班人和傳承者的大弟子竟然在這個關頭要跑掉了!
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他從椅子上撐起身體,推開了前面阻攔的人,一把提起了辛童的領子,怒吼:
“你對得起盧公嗎!”
“當然對不起啊。”
辛童移開視線,看著旁邊,只是沙啞的說:“我怕了,不行嗎?”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竟然還有道理么!”
荀青再克制不住自己的惱怒,揮拳相向,一時間大廳里越發的混亂。
在扭打之中,辛童的包裹掉在地上,里面只有幾件舊衣服和一套用了很多年的工具落出來,還有一輛碎散的銀子,除此之外,竟然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
不知道有多少看不慣他的弟子趁亂狠揍了他一頓。
此刻的他鼻青臉腫,被扶起來的時候已經站不穩。
可神情卻毫無怨憤。
只是彎腰收拾起了自己的衣服,擦拭著臉上的鮮血:“我知曉諸位對我這個狼心狗肺之徒多有唾棄,在下也無意推諉什么。
盧公對我恩重如山,此番是我對不起盧公了。
可父母也對我恩重如山啊,我又能如何!”
他抬起眼睛,凝視著那些憤怒的面孔,不解的問:“父母生我養我,每日勞作,供應我來到長安,拜師學藝,只期望我能學成之后做個機關師……如今家父已逝,難道我對得起盧公之后,便要對不起寡母了么!
我若是死了,家中的老母又有誰來奉養!”
辛童彎腰,鄭重向著在場的人拜別:“今日我寧愿淪為不仁不義之徒,也不愿意讓她老人家白發人送黑發人了……只希望諸位師弟能夠因我而驚醒,不要做我這樣的人。”
死寂中,只有嘆息的聲音。
“走吧,辛童,走吧。”
等候在門外的蒼老婦人搖頭嘆息,示意其他人不要阻攔,伸手為辛童撫平了雜亂的衣領:“這些年你做了這么多,沒有人會怪你的……要說的話,將一個前途無量的機關師拖入泥潭里,是我們這群人對不起你才對。”
辛童欲言又止,紅著眼眶再沒有說什么。
捂著臉,轉身逃走了。
許久,才從遙遠的地方聽見了隱約的哭聲。
老婦人靜靜的凝視著他離去的方向,許久,長嘆了一聲,對著大廳中其他人說道:“其他人也都散了吧。無關的家伙,就不要留下來給盧公添麻煩了。”
在遺民之中,老婦人似乎頗有威信。
一言既出,不少人沉默許久之后,動搖著向外走了。
荀青難以理解。
“祝夫人,你這又是為何……為何……”
“無它,羞恥而已。”
蒼老的夫人轉動著手中的佛珠,慚愧的輕嘆:“一直以來,我們這些如野草一樣的遺民,都在勞煩盧公照拂了,諾大的恩德,無以回報……如今又害得他遭遇如此橫禍,又還有什么顏面留在這里呢?”
壓抑的氣氛中,有哽咽和哭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