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間,便跨越了漫長的距離。
當陰影中的鹿角猛然抬頭,便發現,那一張肅然的面孔,竟然已經近在咫尺!
緊接著,劍氣揮灑!
斬!
青色的幻光一閃而逝。
死寂之中,鹿首踉蹌的后退了一步,面目之上,那一具猙獰的骸骨鹿首自正中分裂開來,落在地上。
緊接著,琵琶弦斷的聲音不絕于耳。
漫天陰云仿佛也被這一劍所斬裂,驚恐的裂開一隙,落下了冰冷的月光。
照亮了李白。
還有他面前少年空洞的雙眸。
那一雙毫無任何神采的眼瞳被月光點綴著,仿佛也變得靈動起來。只是,不知那瞬間所浮現的,是愕然還是困惑。
唯獨未曾改變的,是那一張面孔之上的冰冷與陰沉。
“果然是你啊,黎鄉。”
李白沉默了許久,自嘲的笑了起來:“我早該想到的,天底下哪里有這么巧的事情呢。
云間樓、九霄館、盧道玄的工坊,還有那一輛奚車上……每次鹿角出現的時候,你似乎都在我的身邊,對嗎,黎鄉?”
沒有人懷疑德高望重的大機關師盧道玄就是烏有公,也不會有人懷疑,一個盲眼的少年琴師,是整個長安最可怕的刺客。
會這么想的人,腦子一定有毛病吧?
一個飽經苦痛和折磨,笑容卻依舊那么單純的少年,為何會和殺人如麻的刺客、殘忍冷酷的妖魔是同一個人呢?
“為什么會是你呢,黎鄉?”李白失望的問。
黎鄉好像沒有聽見,充耳不聞,只是疑惑的面向了自己曾經的朋友,語調依舊那么輕柔,充滿禮節:
“是我哪里露了破綻么,李白先生?”
“因為你身上有蘭花的香氣啊。”李白沙啞回答。
這才是在奚車頂上,狂風之中被他忽略了的東西。
那一縷稀薄的香氣。
分明是自己親手栽培出的蘭花。
一旦反應過來的瞬間,便再無任何的曖昧和模糊,一切都水落石出。
除了黎鄉之外,還有誰可能是鹿角呢?
可在那之前,李白卻在祈禱,除了黎鄉之外,誰是鹿角都沒有關系……
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經太多了,難以置信的事情也太多了。
陡然一夜之間,好像整個世界都已經面目全非。
往昔的一切盡數墮入了陰霾之中。
他深深敬仰的老人是一切的幕后元兇,他發自內心想要保護的朋友,也變成了刀劍相對的敵人。
“為什么要說謊呢,黎鄉。”
李白輕聲呢喃:“從一開始,你就在說謊,對吧?”
自始至終,從未曾有過那么一句真話。
他隱藏在名為黎鄉的幻象里,就像是鹿角隱藏在黑暗中那樣,從不曾以自己真正的面目面對過這個世界。
“這難道不是很正常么,李白先生?”
黎鄉理所當然的回答,就仿佛描述著什么天經地義的事情那樣,“不能說謊就能活下去的人生,恐怕就連神佛都會羨慕吧?”
沒有人可以永遠說真話。
也沒有人能夠永遠的面對現實。這個世界總是這么殘酷,倘若就連謊言都沒有了的話,又該如何繼續活下去呢?
大家每個人都一樣。
真正的異類,反而是李白才對。
一塵不染,永遠的純白,在這個渾濁的世界中那么鮮亮,刺痛了每一雙仰望的眼眸,哪怕什么都看不見,卻也能夠感受到那樣的光輝。
讓人自慚形穢。
像你這樣的人,為何要到我們中來呢?
太耀眼了。
“為什么要為了盧道玄做到這種程度?”
李白嘶啞質問:“難道,仇恨就這么重要么?值得你放棄自己的人生,去當一個不見天日的殺手!”
“我并沒有仇恨過什么,李白先生。”
黎鄉搖頭,平靜回應:“大崩落發生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我并沒有荀青哥哥他們那樣美好的回憶,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不在乎。”
他說,“我只希望它從來沒有存在過,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