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鋪滿金黃色銀杏葉的銀杏道上,林婉秋佁然不動的枯站了約莫20分鐘,路行遠再沒心思研究那股渾圓,硬著頭皮上前道:“林學姐,天不早了回寢室吧,明天還有課呢。”
話音剛落,一路走來始終沒有回過頭的林婉秋轉過了身子,一張滿布淚水的俏臉在昏黃的燈光下若隱若現,路行遠瞬間頭皮發麻,他搞不清楚,向來落落大方的林婉秋咋會哭成這樣。
“我明天就走了。”林婉秋捂著臉嗚咽著講出了原因。
路行遠臉色一暗,沒問為什么會提前出國,也沒糾結欠的錢咋還,而是不帶絲毫雜念的擁抱著林婉秋,輕聲道:“林學姐,其實你不用太過不舍,今日的短暫別離,只是為了明日更好的相聚。校園依舊在,同學依舊在,我們都會等你回來。”
經歷了太多離別的路行遠本不該傷感,但林婉秋渾身上下散發出的那份不舍,頭頂飄落的銀杏葉代表著的那份蕭瑟,都在洗滌他那年老的靈魂,欲讓他認知自己是個十六歲少年。
林婉秋走了,1986年這個蕭瑟的秋天里,她走的干凈利落,悄無聲息,除了與她一醉方休的幾位同學,還有半道插進來的路行遠,無人知曉。
306寢室中,與林婉秋關系最好的朱大腸哀嚎了兩天,便重新回歸了吃啥啥不剩的校園生活。
而路行遠,則開始他的賣裙子大業。
林婉秋出國后的第一個周末。
王府井和金魚胡同的連接口,蹬著自行車的路行遠,和腦袋上頂著編織袋的李德江聯袂出現。
停車、組合支架、撐起束身裙,兩人的動作僅僅有條,顯然是一路來時商量好了。
但做買賣的地點卻和早前的商量有了區別,這一點,路行遠也沒轍。
百貨公司門前帶著袖標的執勤隊來回游蕩,儼然一副后世城管的做派,他就是再多兩膽也不敢去。
一旦被掀了攤子,他就得破產。
碰瓷百貨公司的計劃流產,路行遠也不惱,領著李德江就在金魚胡同口支起了攤子,這里與百貨公司隔街相望,地段也是極好的。
紅色的、黃色的、綠色的、白色碎花的束身裙共19件一一被路行遠掛在了三腳架支起的竹竿上,這年頭,除了服裝店鋪,沒有小販愿意這么干,都是堆在一起完事。
路行遠不管,他就要別具一格,小販咋啦?
他就算是個小販,那也是高一檔的小販!
路行遠兩人收拾妥當后,往架子旁一杵,也不吆喝,更不拉人,一副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的架勢,看的旁邊賣北冰洋汽水的老大爺都樂了,笑著說道:“小伙子,裙子不錯啊,多少錢一件?”
“正宗的港貨,28塊錢一件,您老給孫女帶一件?”路行遠笑著回道。
“你這小伙子心太黑,比前天擱這賣鞋的那位都黑,我看啊遲早也得吃虧。”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路行遠忙給老頭遞了支煙,問起前天的事。
他的束身連衣裙畢竟是三無產品,雖然這年頭的老百姓不講究這些,但帶袖標的講究啊,一旦帶袖標的過來,他就得跑路,能多打聽些情況自然是好的。
老頭美滋滋的悶了口煙,便滔滔不絕起來。
一會功夫,路行遠就明白了,原來是一位小販真鞋不賣,賣假鞋,硬紙板糊的鞋面被人戳穿逃無可逃后,被工商親自帶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