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說著,突然孩子氣地把他的腦袋一歪,咬著他的大拇指望著我,
“你什么都不懂,長得又不是驚天地泣鬼神的模樣,眼睛還喜歡斜著瞅人,就這,王還非要讓我帶你來,我都不知道你的遺傳基因有什么優秀之處。”
“我看不如這樣吧,你還是什么都不要看了,我現在就帶你回去,你不要說,讓我來跟王講,然后我一定負責地把你送回地面。怎么樣,回去吧,回到你習慣的地方去,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就當你又做了一場夢。”
至今我都無法理解,老范為何突然對我冷嘲熱諷起來,我想很有可能是我的某句話,激怒或者刺痛了他的某根神經。
但我不能容忍的是,老范一下子就說到了我的長相。
而我的長相,跟他們瘋狂的幻想又有什么關系呢?
而尤其讓我憤怒的是,他居然還間接地罵到了我的父親。
我想,既然我被王帶到了這里,老范就應該知道我是一個沒有父親的人。
對于一個沒有父親的人,老范竟然還要如此打擊,我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了。
所以,當我微笑地望著老范,點頭說了一句“好啊”的時候,老范一下子愣住了。
也許,他根本都沒有想過我會同意。從他絕望的眼神來看,他對自己剛才的惡作劇十分的懊悔,可一時之間,他又怎能收回他剛剛說過的話呢?
就像汽車一樣,想調頭重新來一遍,有那么便宜的彎給你轉嗎?自食其果吧你。
老范一直盯著我,我知道他一定是在等我給他一個臺階,但是我不。
我也盯著他,一直看,但就是不再吐一個字出來。我猜我們當時兩個人的表情,別人看了一定會大笑不止。
而在以后很長一段時間,我和老范的這個瞬間,也一直在我腦海中盤繞不去。我在想,原本很好的兩個人,突然之間不說話了,其中的緣由,難道果真是他們都認為的那個理由嗎?
人世間,的確有很多事情讓人琢磨不透。
最后,老范突然把目光從我臉上移走,默默地走到不遠處一個方形臺前,擺弄了一番,手中就多了一個類似于電話或報話機的東西。
老范拿起它的時候,遲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將它舉起來貼在耳旁,沉聲對著它說:“對不起,王,現在我們必須回去了。”
雖然老范站的比較遠,而且還背對著我,但由于這里太靜了,我還是遠遠地聽見了王在里面的一聲輕嘆,只是,王很快就果斷地掛掉了。
老范放回電話的表情,我無法看見,但從他的背影可以看出,雖然王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說,老范還是很難受的。
他轉頭看看我,我立刻就走到了他的身邊。
我們都沒有說一個字,默默地走到大門處,老范開始嚴格地重復著他開門時的操作程序關閉大門,而我則多走了幾步,仰頭望著大門上懸掛著的那塊“物種之園”的牌子,漸漸理清了“世界”的頭緒:
從王帶我進入這里的第一道門開始,我已數不清究竟穿過了多少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門,最后我見到了“世界”。
王說,這就是我們的世界,見到了世界,我們已經無處可去了。
因此我想,“世界”對于王,一定是他最后的堡壘。也正因為如此,王的“世界”才會顯得如此隆重、謹慎而博雜,像一個濃縮的真實世界。
在王的眼中,這個“世界”也許應該是四方的,有著絕不南轅北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