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頭,仍然能感覺到斯特林先生投射過來的目光。
莫妮卡所說的屋子,是建造在其中一座山坡底下的兩排建筑物,很簡陋的木屋,前面一排是牧場工人的住所,后面一排則是牛、羊的大棚子。
雖然相隔足有二三十米,但站在前排的房子里仍然能聞到牲畜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我從小跟著艾倫管理牧場,早就習慣了這種味道,但是莫妮卡剛剛進去,就不停地扇鼻子,并強烈要求離開這兒。
她說:“斯特林先生,我想我們完全沒有必要繼續呆在這兒,我們可以去那邊的山坡走走。”
斯特林先生看了她一眼,說道:“亨特小姐,你知道為什么印度群島的居民普通膚色偏深嗎?”
“噢,我看不出來這和我們正在討論的問題有什么關系。”
“當然有關系,因為他們長期處于陽光強烈的環境中。”
莫妮卡明顯有些不相信:“是這樣嗎?難道他們不是因為種族的原因,天生如此嗎?”
“是,也不完全是,即使是我們白種人,去到那種地方一樣會曬黑,我想如果你在自己認識的人里仔細尋找一番,會發現這種例子存在的。”
莫妮卡愣了愣,歪著頭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抬頭望了眼外面白晃晃的陽光,又看了看斯特林先生,然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啊,斯特林先生可真是博學多才,您一定看過很多書吧,并且還非常擅長思考,這是一定的,我想您上過大學吧?”
安東尼剛才在和蒂爾尼先生說話,這會兒突然沖我叫道:“愛麗絲,能過來幫幫我嗎?”
我正想走過去,斯特林先生已經快步走了過去:“我想這種事情還是讓我來吧,小姐們更適合呆在舒適的房子里。”
安東尼聳聳肩,笑了笑:“太棒了,快過來吧伙計,我們要去看看擠奶女工是否合格,因為我正在考慮是否換掉她們,當然我并不愿意這么做,讓無辜的人失去工作可不是基督教徒能干出來的事兒,我們的良心絕不允許這樣的行為。但是于情于理,我們都應該去看看——”
我抬腳跟了上去,莫妮卡也跟上來并大聲宣布:“我們也要去!斯特林先生似乎認為女人就必定是嬌弱無能的,這我可沒法認同。”
“沒錯,誰說女人只能呆在客廳和廚房呢?”
斯特林先生轉過頭來看著我,神色看不出喜怒,安東尼直接大笑起來:“哈,我想沃斯通克拉夫特女士若是聽到你們這番話,必定要深以為傲了。”
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女士是英格蘭鼎鼎大名的女權運動代表人物,她多次在報紙上發表文章,并且出版了許多書籍,她提出:女性并非天生地低賤于男性,只有當她們缺乏足夠的教育時才會顯露出這一點。她認為男性和女性都應被視為有理性的生命,并還繼而設想了建立基于理性之上的社會秩序,她詳細敘述了長久以來社會對婦女的不公正待遇,要求開發女子的智力,要求各方面的平等權利。她致力于為婦女謀求教育平等和社會平等權利的運動,她寫的《女權擁護論》成為女權運動的理論武器。許多英國婦女受到啟發,開始組織自己的團體,進行爭取婦女權利的斗爭。
在十八世紀中期的英國社會,女性對男人都是逆來順受,上層社會的婦女無論家道中落到怎樣地步都不敢想象外出工作,獨立精神、自由人格離英國女性還是十分遙遠的事情。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雖然女性仍然沒有得到真正的解放,但正因為有了沃斯通克拉夫特女士和一眾進步婦女的不懈努力和斗爭,像我這樣沒落的地主家庭的女兒外出謀生,才不至于顯得太過驚世骸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