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駿雖去,中樞的格局,一定政出多門——還遠未到二圣乾坤獨斷之時;以張華的脾性,這般混沌的局面,未必愿意出頭的。”
何蒼天別出心裁,“乾綱獨斷”改成“乾坤獨斷”,本來必定為皇后所樂聞的,但她的眉頭反皺了起來:
“你說‘不做第三人想’——張華既不肯‘出頭’,這個‘參政’的,就只能是衛瓘嘍?”
“是——誠如圣鑒。”
皇后大怒,一拍榻面,“你!”
氣氛立即尷尬了。
賈謐趕緊,“阿后!阿后!”
隨即轉向何蒼天,“云鶴,你博聞強記,不過,有一件事,或許不大清楚?這個,今上待位東宮,論及婚姻,呃,呃……”
甚難措辭,“呃”了兩聲,卡住了。
“此何等事,小人雖不敏,怎敢不知?”
轉向皇后,“殿下,正因為有這段往事,才不能不用衛瓘!”
皇后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為何?”
“權戚雖去,乾坤未定!不能不示天下以至公!——任用衛瓘,就是最好的‘示天下以至公’!”
皇后不說話。
“小人曉得,衛瓘當年有‘此座可惜’等曖昧語,但,何足介圣懷?當年,不解圣質者甚伙,如和嶠者亦有‘恐不了陛下家事’及‘圣質如初’等語,殿下正位中宮,不也一笑置之?”
這里有兩段古。
先說和嶠。
和嶠,武帝朝重臣,嘗言于武帝曰:“皇太子有淳古之風,而末世多偽,恐不了陛下家事。”
這個話,當爹的自然不愛聽——什么“淳古之風”?不就是說我兒子笨嘛!
后來,得個空兒,司馬炎對身邊包括和嶠在內的幾位重臣說:“近來,太子入朝,俺瞅著他已頗有長進,卿等可俱詣之,與之談談說說,粗及當世之事。“
大伙兒都曉得陛下啥意思,打東宮回來,別的重臣,皆順圣意,“并稱太子明識雅度,誠如明詔”,唯有和嶠:“圣質如初。”
再說衛瓘。
衛瓘侍宴陵云臺,佯醉,跪御床前曰:“臣欲有所啟。”司馬炎:“公所言何邪?”衛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撫床曰:“此座可惜!”司馬炎意悟,因謬曰:“公真大醉邪?”衛瓘于此不復有言。
雖然“于此不復有言”,但“此座可惜”四字,到底還是傳了出去。
衛瓘、和嶠雖都以為太子不堪為嗣,但他們進言的性質是不同的,和嶠是公開的,坦坦蕩蕩;而且,同賈氏也沒有個人恩怨,因此,對于和嶠,皇后或可以“一笑置之”,但對衛瓘,可就沒那樣容易不“介圣懷”了。
“此其一,”何蒼天繼續說道,“其二,依小人的想頭,那衛氏女,原是殿下的手下敗將——多年之后,殿下高居九五,衛女匍匐塵土,云泥早別!殿下睥睨天下,如清風,如朗月!若還措懷于此事,這,豈非還以衛女為匹敵?她,唉!她配嗎?”
哎喲!這段話有人就愛聽了!
皇后臉色,慢慢緩和,最后,不由的露出了一絲笑意,“這張嘴,真是死人也給說活了!”
何蒼天欠一欠身。
又過了好一會兒,皇后懶洋洋的說道,“事情還沒到那一步——張華也好,衛瓘也罷,且擱著吧!”
意思是,若張華肯趟這攤渾水,她還是要用張華;但若張華真不肯進熱廚房,那就不得已求其次,衛瓘吧!
“除了宗室、朝士,還有‘其三’嗎?”
“有!——其三,殿下一定要掌握部分禁軍,以為大事之恃、緩急之恃!”
皇后面色微微一變,殿內的氣氛,緊張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