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不為難吧?”
“亟愿效力!”
“‘效力’言重。不過,你出身東宮,這個‘故里’,原該時不時回去轉轉的,是吧?”
何蒼天心中大動:張華這是在指點他呢!
“是!蒼天敢不承教?”
二人起身,何蒼天不待張華召喚侍婢,搶在里頭,鋪紙研墨。
張華一笑,“有勞!”對何某人的獻媚,卻也沒有推辭。
張茂先從容落筆,何云鶴定睛細辨,只見:
“夫惟體大妨物,而形瑰足偉也。陰陽陶烝,萬品一區。巨細舛錯,種繁類殊。鷦冥巢于蚊睫,大鵬彌乎天隅,將以上方不足而下比有余。普天壤而遐觀,吾又安知大小之所如?”
寫完最后一個“如”字,擱筆,“這是仆少年時拙作《鷦鷯賦》最后幾句,淺陋不足污君子目。”
何蒼天緩緩吟詠:“靜守性而不矜,動因循而簡易;任自然以為資,無誘慕于世偽!”
張華臉上露出驚喜之色——這幾句,也是《鷦鷯賦》里的。
“慚愧!”他含笑說道,“這倒有些意外了。”
意啥外?我拜你的門子,事先難道不做功課?
何蒼天繼續,“動翼而逸,投足而安;委命順理,與物無患——茂公的教誨,我記的明明白白。”
這十六字,還是《鷦鷯賦》里頭的。
“云鶴,你再這樣說,我要臉紅了——游戲之作耳!”
從張府出來后,何蒼天簡直想放聲高歌:今日所獲,遠過所望!
其一,他為求恕而來,這個目的,百分百達成!
不對……百分之二百、百分之三百達成!
“云中白鶴”,由贗而正——張茂先何人?賞鑒如此,豈是尋常?士林之中,此四字之功用,倍于“平陽舊恩”!
眼見打明天起,何云鶴的“清望”,就要扶搖直上了!
其二,張華給了他極重要的指點——東宮“故里”,原該時不時回去轉轉的!
何蒼天雖然已認識到穩住東宮的重要性,但出于本能的厭惡——畢竟,太子和孫慮曾視他如泥涂,甚至打算殺掉他,他雅不愿直接和東宮打交道。
可是,郭猗只是一個低階黃門,如此大事,怎可只靠他一個人奔走交通?
尤其是劉卞,拒不執行太子指令、放過了他,多大的人情?
怎可沒有回應?
張華不但點醒了何蒼天,還給他提供了一個最好的由頭——轉交劉卞的求字。
其三,其一、其二加起來,足以說明——張華是樂見去楊的!
為此,甚至愿意給予何蒼天一方某種程度、某種形式的幫助。
當然,這個幫助,不包括直接針對楊駿,不代表張華愿意直接趟進“倒楊”的渾水里。
張華書《鷦鷯賦》,其實不是給劉卞而是給何蒼天看的——
“將以上方不足而下比有余”,“任自然以為資、無誘慕于世偽”,“委命順理、與物無患”,目下,我張茂先就是這樣一個態度。
但對何蒼天來說,以上已經足夠、足夠了!
原本,第三個要拜訪的,是文鴦,現在,再次調整順序——要先往東宮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