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一頓,“可是,楊表舅父之為人……大人深知,那是說翻臉、就翻臉的。”
蒯欽淡淡一笑,“能翻到哪兒去呢?”
嘆口氣,“阿奴,你還年輕,有些事情,還看不到——”
目光轉向戶外,夜色如墨。
“楊文長雖暗,”蒯欽聲音平靜,“猶知人之無罪不可妄殺,我切諫,一而再、再而三,他不過疏我——頂多放我一個外職吧!”
頓一頓,“我得疏,乃可以免——不然,與之俱族矣!”
蒯祺渾身的寒栗一下子起來了!
蒯欽已聲音冰冷,“須知,咱們雖姓蒯,腦門上,可是刻著一個‘楊’字!”
*
計劃趕不上變化。
原來的計劃,張華、衛瓘之后,何蒼天要拜訪的,是文鴦,“障眼法”云云,其實也是障皇后的眼——他拜訪文鴦,其實和楊駿關系不大,他有自己的更重要的目的。
重要歸重要,但不緊急,目下,既然安全初步有保障了,文鴦先放一放,他得趕緊去拜訪另一個人。
劉淵。
拜訪劉淵,同楊駿也沒啥關系,但同劉曜很有關系——沒人曉得劉曜住哪兒,但他這位族父住哪兒,人盡皆知,因此,想找劉曜,先找劉淵。
救命之恩,不盡快正式致謝,無論如何,說不過去。
同時,也摸一摸原時空顛覆晉朝、腥膻中原的劉氏父子兄弟三人的底,以定進止。
三人——還有一個劉聰,劉淵之子。
何蒼天不確定劉淵會不會、或者說敢不敢見自己。
劉淵在洛陽,說的好聽點,叫做“任子”,說的不好聽,就是個人質,憂讒畏譏,夾著尾巴做人,目下何云鶴、楊文長刺刀見紅,劉都尉敢得罪楊太傅?
劉淵官拜北部都尉。
很可能,“家主臥病,不克見客,改日,定當登門賠罪”,云云。
不過亦無所謂,劉曜曉得自己的身份,驚馬奔車事件又早已遍傳朝野,劉淵自然曉得自己來做什么,如是,勉強也算達“致謝”之意了。
摸底自然重要,不過不是急務,倒楊之后再摸也成,摸到您三位頭禿都成。
到了劉府,略出意外——
府墻根停著一架軺車。
劉淵有客。
劉曜似乎不大想同外人來往,救何蒼天性命一事,更加不會想叫楊太傅知道,劉淵若另有客,許多話,就沒法子當面說了。
何蒼天躊躇片刻,還是決定——
來都來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真沒機會言涉于私,就說俺是為“籌邊論”而來。
你是匈奴首領,向你咨“邊”,也算得宜吧?
“籌邊”是個大筐,啥都能往里裝。
于是,投剌。
門上接過名帖,剛剛轉身,還未出門房,便聽見照壁之后,傳來人聲。
“元公,就送到這里好了!”
“那怎么成?不看著顯公登車,我是不會回轉的!”
劉淵字元海。
說話間,兩個人轉出照壁。
一個身材高大魁偉,一部長髯;另一個身材矮小,面容清癯。
門上上前,向長髯人遞過名帖,低聲說了兩句什么。
一時間,一高一矮,臉上都露出了極古怪的神情。
兩人抬頭看向大門,正正與何蒼天目光相對。
何蒼天微笑頷首。
長髯人古怪神情倏然隱沒,轉瞬間換上了滿面笑容,抬手為揖,朗聲說道:
“何侍郎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手向那個小個子一讓,“我給兩位介紹——”
略一頓,“這一位,太傅主簿,姓朱,名振,字顯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