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卞:“卞自須昌小吏,受明公成拔,以至今日!士感知己,是以不避斧鉞之誅,欲盡肺腑之言于尊前!”
張華:“叔龍,你言重了!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劉卞;“太子被廢,人神公憤!明公朝野之望,豈能坐視中宮逞其昏虐而無動于衷?”
“無動于衷”四字入耳,張華不由皺了皺眉。
“上頭廢太子,”他溫言說道,“我是力諫的,這個,叔龍,想來你也是曉得的”
頓一頓,“不說這個了。事已至此,君欲如何?”
劉卞目光灼灼,“目下,東宮上下,群情激憤!明公,人心可用啊!
頓一頓,“東宮俊乂如林,四率精兵萬人!明公居阿衡之任,振臂一呼,四率皆為明公左袒!因入朝,廢賈后于金墉城,迎故太子于許昌宮,舉手之勞耳!此周勃安漢故事,不世之奇勛也!卞愿為明公前驅!明公,其有意乎?”
張華不說話。
半響,嘆口氣,“叔龍,你將事情看的太簡單了!”
劉卞滯了一滯,“請明公訓諭!”
“你說我‘居阿衡之任’唉,我只是一個中書監啊!距‘阿衡’,遠著呢!此其一。”
“圣上是一定無廢黜中宮之意的,吾等專行之,倘圣心不以為然,將若之何?此其二。”
“天子當陽,太子,人子也!吾等相與行此,是陷太子于無君父而以不孝示天下也!雖能有成,猶不免罪!此其三。”
“權戚滿朝,威柄不一!東宮四率雖然精銳,然,之于三十六軍,到底強弱有別,以之舉事,成可必乎?此其四。”
“諸王方強,朋黨各異,一旦禍起,身死國危,無益社稷!此其五。”
劉卞的嘴,開而復合者三四,卻不曉得該說什么?
這個張茂先,其實早就把這件事翻來覆去的想了不知多少遍了?可是,他找出來的,都是這件事不可做的理由,可做的理由,一條也不找!
說到底,就是不想、不敢做這件事!
唉!夫復何言?
早就聽說,平陽韋忠對張華有“華而不實”的評價,話雖刻薄,其實不為虛言呀!
次日,詔書頒下,太子左衛率劉卞遷雍州刺史。
是夜,劉卞飲藥死。
劉卞之死,仿佛賈模,在眼下紛亂的朝局中,少有人關注,不過,接下來這位的動靜就大了,就連秦王柬,都比不上了。
廣城君薨。
廣城君葬禮的規制是前所未有的,“二圣”親自臨喪,執子女禮。
到了“窆”也即下葬那一天,王公以下,百官畢至,加上他們的眷屬,衰绖縞冠送葬者過萬人,大半個洛陽,白漫漫的。
有人的表現,非常出位。
譬如,大晉首富石崇,以及因進《賢后賦》和《西圣賦》而新任黃門侍郎的潘岳,嚎啕辟踴,好像靈車里躺著的那位,是他們自己的爹娘似的,真正叫“如喪考妣”了。
有人說,廣城君臨終時,執皇后手,盼其復太子位,言甚切至。又曰:“大囡必亂汝家事,我死后,勿復聽入!深記吾言!”
大囡者,賈午也。
言真言假,無人知曉;當然了,就算是真的,皇后又豈會見聽?
何天也算湊了這場有晉以來未之有的大白事的熱鬧,不過,他不是跑去替郭老太送葬,而是趁著宮里宮外、城里城外所有注意力都擺在廣城君大喪的良機,正式展開他“復太子”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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