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本心而言,他當然想接,他恨不得立刻就和那云中拳師決戰于斗場之中,以一雙虎拳從對方口中獲得真相。哪怕這意味著他要放下在長安城辛苦經營得來的一切。
但很遺憾,他并不能隨心所欲,而克制的理由則不能說。
師父的指示當然不能泄露給外人,至于大理寺李元芳的告誡……生活在懷遠坊的人們,什么時候真的會把一個密探的話當真對待了?要是所有人都那么聽話,李元芳又何必隔三差五就跑到懷遠坊來展示他的大耳朵?
婉姐見此,露出意味深長的笑:“看來是有難言之隱啊,這就奇怪了,我記得你一向對強者見獵心喜,對云中來人尤其感興趣。所以場主集會的時候我才會強烈推薦你出戰,你現在突然性情大變,讓姐姐我也很為難啊。”
裴擒虎沉默良久,只能拱手致歉:“此事實在抱歉……”
“不用說抱歉,因為我不接受。”婉姐臉上仍掛著笑,但她身旁閃爍的寶光卻仿佛籠罩上了冷意。
“地下斗場的規矩你也知道,賽程設計,并不需要征求誰的同意,除非你現在把星耀的頭銜摘下來,二十一連勝的額外獎金也棄之不理,就此退出斗場,否則……”
裴擒虎長出了口氣,說道:“那我就退……”
話沒說完,婉姐就變了臉色:“小祖宗你別開這種玩笑!姐姐我心臟抗壓能力沒那么好,你是想讓我猝死在你眼前?”
“我當然不是……”
“我可告訴你,你有退路,姐姐我可沒有!在場主集會上,我是豁出身家性命作擔保,才推舉你為守關大將的!現在宣發工作已經全面展開,金山銀山都流水似的搬了出去,沒有回頭路了!”
裴擒虎聽得呼吸一滯:“真的?”
“這還能有假!?要不要我把賬本掏出來給你看!?”婉姐發出杜鵑泣血的聲音。
“這,宣發而已,不至于那么昂貴吧?”
“不至于?你以為在繁華商區安排廣告是不要錢的嗎?你以為請茶樓里的說書先生講段子是免費的嗎?你以為在各個坊市分發傳單,不需要給坊主和官府打點嗎?每一場萬眾矚目的大戰都是拿錢堆出來的!”
“何至于此呢?”
“何至于此?不這么做就沒錢賺啊!你以為地下斗場的經營是無本萬利,坐地生錢的嗎?你們贏家的獎金是天上掉下來的?死者的撫恤金是官府撥款的?就門票那點收入,還不夠我請人給你作雕像的!”
“其實我真不想要這雕像……”
“我想!我想不行嗎!?我一個月工作三十天,全年無休,唯一的樂趣就是裝點打扮,我在自家地盤上修個雕像,傷天害理了嗎!?”
“那的確沒有……”
“你平時只管打架,哪里了解過地下斗場的運營艱難?你以為我們只要靠著區區門票就能花天酒地,卻從不肯認真打打算盤,看看那點門票錢夠不夠給員工發薪水!這斗場能維持運作,靠得從來不是那幾近免費的門票,而是進門以后的增值服務!靠的是幾十枚大錢一杯的白水,靠的是競拍搶座的前排雅座,靠的是盲盒販賣的選手周邊!而這些增值服務想要賺錢,最重要的就是來客必須要多。而想要來客多,就必須打廣告,不然懷遠坊五大斗場,除去【星女士】所在的超然世外,其余四座公平競爭,人家憑什么來看你家?”
婉姐這一連串的質問,只讓裴擒虎一陣頭疼,他全然不懂斗場運作,只知道自己似乎是沒得選了。
只不過頭疼之余,也有些釋然,仿佛沒得選也是不錯的結果。
而婉姐在血淚控訴以后,則將話鋒一轉:“當然,你有難處,我也可以體諒,我不強求你上場以后一定能贏,甚至輸得慘不忍睹都無所謂,但你至少要出場露面,要讓那些不惜一擲千金的豪客們有個付費渠道,不然姐姐我真的要被你坑死了!你不希望某天早上突然聽官府說在【莫入街】的枯井里發現一具矮小女尸吧?”
話說到這個地步,裴擒虎的確找不到再拒絕的理由,干脆點頭應了下來。
“好,我就知道你是個體貼人的!”婉姐說道,“不過,既然你確定要出場,最好還是認真看下那個云中人的資料,畢竟對方是星耀高手,只要下場就有風險。”
“我知道了,多謝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