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跡是婉姐的字跡,紙條背面的無形標志也確認無誤,但裴擒虎卻莫名感到有些不安。
不過,他很快就甩掉了心頭的些許陰霾。
就算有什么陰謀詭計,他此時也不會有絲毫的畏懼。
“好,你帶路吧。”
長安城的奚車,就如同這座城市的血管,四通八達連接著城中各個坊市。這些以機關驅動的交通工具,自由變換著水平行駛和攀爬模式,在長安那錯綜復雜的地理結構中穿梭自如,將乘客迅速而準確地送抵高低錯落的目的地。
沒有奚車,就沒有長安的繁華。而長安的繁華又反作用于奚車,令長安奚車獨步天下。時至今日,這長安城標志性的機關造物,所承載的已經遠不止于交通工具這么簡單。它就如同這座位于大陸中央的城市一般,熱情洋溢地釋放著象征文明的萬丈光芒。
更快的速度、更高的穩定性、更復雜的功能性……長安城的奚車,能夠從任何一個角度來完美地守護“機關之城”的榮耀,擁有著令任何同行也為止羞愧汗顏的卓越性能。
裴擒虎坐在奚車上,看著長安城內如火樹銀花的繁華燈火,不由地想起了自己初來乍到,看到數十架奚車首尾相連,綿延數百米,搭載著上千人上下攀爬的壯觀景象,曾恍惚出神,許久未能合攏嘴巴,而身邊的長安人,則紛紛露出習以為常的微笑。
那份微笑中,洋溢著長安人的自豪。
時至今日,裴擒虎也已經成為了一名長安人,再不會對穿梭的奚車感到驚訝,一方面,他已經見識過更為宏偉壯觀,直逼長安《機關律》許可極限的奚車長龍,另一方面,他也見識了長安人如何將獨步天下的機關術進行充分的商業運作。
若是在偏遠地區,一架高性能的奚車足以成為鎮邦之寶,地位堪比長安花車。但在長安城里,奚車卻格外平易近人,它們會在兩側以漆畫繪制廣告,內容從平康坊的明星舞姬到曲江坊詩人的妙手文章,從進口的華美絲綢到孟大叔的祖傳醬肉,包羅萬象無所不有。而奚車行進在城中各個坊市之間,便將這些畫面帶給了沿途的長安人。
更有甚者,有的奚車根本就不以載人交通為目的,通體繪制了成百上千的密集廣告,在長安城里窮盡坊市間的“經脈”反復巡游,一度造成長安人的精神污染。
而如今裴擒虎所搭乘的奚車,便是這樣一架半廣告性質的奚車,車內只有他一人,內部空間卻寬敞地足以容納平康坊的舞團熱舞,其框架結構高大地如同奢華的花車。這種結構,當然不是為了讓裴擒虎能在車中練拳,而是為了讓奚車兩側能容納更大的廣告畫面。
當奚車行駛在長安夜色中時,兩側的朱墨燈籠會點亮柔和卻強勢的紅光,將漆畫映得宛如明星皎月般醒目,再然后……
“云中強敵,步步進逼!”
奚車外,回蕩著一個深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而伴隨聲音響起,奚車兩側那靚麗的風景漆畫也隨之動了起來,紅黃相間的底色逐漸退去,從中呈現出一個三頭六臂、眉目猙獰、似人似鬼的形象。而那猙獰的生物更上前一步,發出嘶啞的笑聲。
“哈哈哈,長安城不過如此,我今日便要打遍長安!”
裴擒虎在車中見了,不由失笑,朱俊燊什么時候淪為這幅惡鬼的形象了?而且這三頭六臂的惡鬼畫,這幾個月已經反復用了第三次了,婉姐看來是真的已經傾家蕩產,連找曲江坊的畫師約新稿的錢都沒有,只能舊物利用了。
但奚車四周的過客卻沒這份司空見慣的余裕,見了“朱俊燊”的尊榮后,紛紛發出驚恐的吸氣聲。
畢竟夜色之下,一個漆黑的惡鬼撲面而來,那畫面絕非任何常人能消受得起。所以隨著奚車行進,兩側的罵聲也不絕于耳,更有人直接提筆給鴻臚寺和虞衡司寫起了訴狀。
然而,與發生在地下斗場的喧鬧相比,街上的喝罵聲簡直是溫文爾雅。
——
地下斗場,當身材魁梧的朱俊燊出現在場地一側的瞬間,就被全場的驚恐呼喝聲所淹沒。
“我草這什么鬼東西!?我心臟都要停跳了!”
“來救人啊,我爺爺好像猝死了!”
“媽媽,媽媽!”
“寶貝別怕,媽媽在這兒……等等你是誰家的倒霉孩子,我的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