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莫要再生是非,咱們能活已是萬幸。’
女童扭頭看時,見到的是母親那憔悴的面容,捂著她嘴的手掌一直未挪開。
她記得,那天應是艷陽高照的晴天。
但她踉踉蹌蹌走出長安城時,轉身看向這天下聞名的機關之都,看到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坊鎮,天空卻是陰暗的深灰色。
初抵云中,她提筆便會手抖,病癥長達數年之久。
……
“大人,墨好了。”
“嗯?”
上官婉兒手指輕輕抖了下,已是回過神來,嘴邊笑意依然淺淡,熟悉地拿起了筆桿。
手腕紋絲不動,指尖穩若玉石。
采娥小聲問:“大人,您是怎么做到初學握筆而手不抖的呀?”
“那時得了一位高人指點,”上官婉兒笑道,“但歸根結底,還是要多寫多練。”
“您要寫什么字呀?”
上官婉兒笑而不答,運筆成勢、飛白藏鋒,所寫卻是長安二字。
側旁采娥禁不住輕輕贊嘆,但見上官婉兒已放下筆桿,禁不住問道:“不是,您研了這么久的墨,就寫兩個字呀?”
上官婉兒卻只是笑而不語,靠在椅背上、看著自己寫下的這兩個字。
過了一陣,她道:
“我有些乏了,今日就寫這兩字,幫我收拾了吧。”
采娥在旁答應了聲,看婉兒起身走去床榻,禁不住小聲嘀咕。
“這些筆法大家,就是廢墨。”
……
是夜。
太極宮邊墻附近的閣樓燈火熄了,上官婉兒剛剛睡下,兩個小宮女在外閣的床榻上說著些悄悄話。
離著太極宮西宮門不遠的一處大宅中,大堂燈火通亮、歌舞不停,眾賓客飲酒作樂,樂哉悠哉。
但與大堂側旁的小屋中,今日去長安城外接上官婉兒的那綠袍小吏,此刻正低頭躬身、面色如紙。
他壯著膽子抬頭看了眼身前來回踱步的中年男人,顫聲問:
“大、大、大人,這該怎么辦?”
“怎么辦?”
那中年男人嗓音一提,又立刻低聲問:“你從哪聽來的消息?”
綠袍小吏身體哆嗦了幾下,疾呼:
“各個坊間都在傳啊!說是十年前被流放的上官家小孫女上官婉兒,今日回了長安城,還入了宮!
小臣一琢磨,這不對啊!
入宮的上官婉兒姑娘,是云中名聲鵲起的筆法大家,這名聲都傳到了長安城中,一幅筆墨價值不菲。
可再去打聽打聽,當年上官家流放之地就是云中,上官儀有一孫女就是名叫婉兒。
年紀都對上了!”
這綠袍小吏幾乎帶著哭腔:
“武大人,下官可是聽您的命令,去城門接來的書法大家,不知她是亂臣賊子之后啊!”
“這關本大人什么事?”
武大人瞪眼罵道:“嘴上把嚴實點,不然就只是你這烏紗帽的麻煩!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