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知道;
原來母親一直都知道。
自己每夜在書桌前的掙扎,母親原來一直都在看在眼里。
每次自己說想習武時,母親都會輕輕揉自己的腦袋……
母親是在安慰自己啊。
最初習武不過是為了增些體力,可后來確定無法再提筆時,習武已不過是一句遮掩,一句讓自己心安,覺得自己不那么廢物的托詞。
母親身子那么弱,年輕嫁入宰相府,成了宰相兒媳,就算流落在云中之地也不曾低下過頭顱,支撐本已中落的家道……
獨獨為了她這個女兒,為了她做出這般事。
上官婉兒的視線略有些模糊,花紅柳綠化作不斷倒退的光點,谷口越來越近,但沖出去卻已沒了母親的身影。
“娘——”
她對著遠處呼喊,可云中的云并沒有半點回應。
上官婉兒不由得愣了,站在谷口不斷出神。
自己剛才,為何沒多跟娘說幾句貼心的話……
“婉兒,你這是怎么了?”
背后突然傳來了關切地呼喊聲,婉兒扭頭看去,剛好看到那道最熟悉的身影,正快步朝走來。
“娘之前走的有些累了,就在那邊石上歇息了陣……你怎么了?不想在這里嗎?娘帶你回去就是了。”
“娘!”
上官婉兒向前跑了兩步,又頓住腳步,眼圈紅紅地看著自己母親。
她知道母親性子是含蓄的,沖上去抱一下什么的,母親大概會害羞的吧。
“娘!我會學好本領,我會、會再次握筆。”
“娘自是信你的,你可是娘的女兒。”
母親溫柔地笑著,那笑容卻看得上官婉兒有些心酸。
其實,還有半句話,豆蔻之年的上官婉兒放在心底最深處,并未說出來。
‘我要找他們,討一個公道。’
……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翌日清晨,那帶著幾分困倦之意的讀書聲中,這處農家小院已熱鬧了起來,有道身影在來回奔跑。
小牧童坐在門框前,抱著一本翻舊了的書卷,眼皮時不時打顫,小腦袋搖來晃去。
院中奔跑的人影稍停,自是武行打扮的上官婉兒。
被汗水浸濕的長發垂在身前身后,此刻已是有些氣喘吁吁,猶自走向了院外的磨盤前,繼續熬打力氣。
那門前坐著的小牧童迷迷糊糊地偷懶道:
“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西、南、北……”
咚!
一只旱煙袋輕輕砸在他腦殼,這小家伙渾身打了個激靈,捂著腦殼嘿嘿笑著,瞬間精神了起來。
老師父道:“把牛牽去河邊,再摘些果子來。”
“哦,”小牧童答應了聲,跳起來時已沒了睡意,一旁草棚下的老牛哞了聲似是打招呼。
牧童騎牛漸行遠,遠山如黛近山暖。
老師父背著手逛到了院門前,看著那單手支撐、起起伏伏的少女,皺巴巴如樹皮的臉上,扯了個難看的笑容。
“徒弟,你是覺得自己不夠壯實嗎?”
“師父!”
少女婉兒抬頭喊了聲,又因此泄了氣力,整個人趴倒在草地上,抬頭喊了聲:“弟子問安。”
老人走到磨盤旁坐下,緩聲道:“回回力,給為師打套拳法,看看你底子如何。”
“是,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