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狄仁杰微微點頭,攤開手。
上官婉兒站起身,走到外面,進來時,端著筆墨紙硯,送到了狄仁杰的面前。
“我還什么都沒說,你就懂了。”
上官婉兒沒回應。
狄仁杰拿著毛筆,開始做一些自己能看懂的記錄。
“楊大人自縊后,楊夫人帶著家眷前往長安,你為何沒有同去?”
“因為……因為我不敢,老爺的死讓我害怕了。”
“害怕?我想,你不是在害怕官府吧?”
“不是,官府其實我挺熟悉,我也知道我那些罪責,哪怕真的被抓了,可以往老爺身上潑臟水以減輕自己的罪罰,反正,死無對證了已經。
我之所以沒有跟著夫人一同去長安,是因為我曾無意間呢,知道了一些關于老爺的事。
我覺得,老爺的死,和那件事有關,是那群人,又找來了。
我想,老爺都因為那件事被逼得自盡了,我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我沒有繼續選擇追隨夫人,而是自己離開了,過上了隱姓埋名的日子,后來,換了個身份,兜兜轉轉進了長安,本來應該是在六藝館當一個侍者的,但被東家看中,這才當上了運營者。”
“具體說說,是什么事,讓你害怕。”
“是……七年……不,是八年前。”楊文廣囁嚅了一下嘴唇,“大人您應該知道,八年前,西河郡曾發生過一起震驚天下的大案,一支本該向長城輸送軍餉軍械的隊伍,在西河郡被一伙人給劫了。”
狄仁杰在紙上畫了一個圈;
事兒,
圓上了。
“八年前的那個晚上,一群陌生人以拜訪老爺的名義進了楊府,老爺招待了他們且曾和他們密談過。”
“具體談的什么?”
“這個,老爺屏退了我,所以我不知道。”
“繼續說。”
“是,后來,我聽聞了那起大案后,才把日子給對上了,可不就是同一天的夜里么!
這之后,老爺曾讓我處理過一些關于車行馬行的書信,還讓我去結過銀子,雖然沒讓我直接經手,但我知道,老爺在那陣子里,用自己的關系,運輸了一大批的貨物。
在明面上來講,這是為了給朝廷籌措官糧送往長安,但這份額,卻比往年多了太多太多。
所以,我覺得………我覺得………”
“楊大人,是在給那群劫了軍餉的賊人,藏匿賊贓?”
“是……是的。”
狄仁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上官婉兒,上官婉兒則安靜地坐在那里聽著。
“五年前呢,楊大人自縊前的那段時間,你剛剛說,那群人又來了?”
“是的,就是八年前的那群人,他們在那起大案的三年后,又來找到了我家老爺,老爺還是招待了他們。
那一次會晤,我記得很清楚,老爺和他們談得似乎很不愉快,老爺甚至還摔壞了一塊他最喜愛的硯臺。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老爺明顯給人看出來一種郁郁寡歡的感覺,然后,老爺就自縊了。
但我覺得,那群人肯定不會放棄的,其實,很好猜了,當年是老爺靠著在西河郡為官的便利,幫他們藏匿了賊贓,三年后,他們應該是覺得風聲暫時過去了,來找老爺肯定是要回被藏匿的東西的。
老爺應該是拒絕了;
但狄大人您想啊,那是一群連朝廷軍餉軍械都敢劫的人啊,還有什么事情是他們不敢干的?
他們要是沒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會善罷甘休么?
肯定不會的。
老爺的死,可以說是老爺到死,都沒有和他們完成妥協,連老爺都被逼迫到這個地步了,他們肯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待得老爺死去的風聲稍稍過去后,他們肯定會……”
“會對楊府的家人下手,對么?”
“對。”
楊文廣不是一個忠仆,一個忠仆不會背著主家去私下牟利敗壞主家的名聲,更不會在清晰預知到主家可能要遭難時,連聲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溜之大吉,只顧著自己逃命。
“你還有什么事要說的么?”狄仁杰問道。
“事?”楊文廣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