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恩的外公家就在涵州市,她其實算是半個涵州人,高中之前都在涵州市的學校念書,后來因為父母親調動到了文州市工作,這才會轉學到文州三中,才與任平生認識。
高考之后,她的大學,她大學后的工作,都沒有離開過涵州市,也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回文州看望父母親。
任平生覺得很奇妙,自己前世在涵州生活了十多年,從來沒有遇到過她,轉世后的第一個春節,竟然在文州市的街頭偶遇。
返回涵州的路上很順利,任平生偶爾會借著后視鏡,看一眼身后的女孩,每次都會恰好遇上她明澈的眼神,那對眸子當年前初見時并無兩樣,依舊那么平靜,那么柔和。
那時候,她是班級里最受人喜歡的女孩,他也是班上最有才華的男孩,兩人在一張課桌上度過了三年難忘的時光。
他們曾經在上課時,互相在一張紙上寫下自己喜歡的作家,他喜歡王小波、馬爾克斯,她喜歡卡爾維諾、納博科夫,她對《到燈塔去》愛不釋手,他則不屑意識流的故作玄虛,兩人最后為了《城堡》的結局爭論起來,雙雙被老師拎出教室。
他們曾經在冬天的早晨,躲在樓梯間的角落里,分享著一顆烤熟的紅薯,那是他從家里一直捂到學校,還帶著迷人而又溫暖的香氣,她喜歡吃甜的,他喜歡吃酸的,但他們都同樣厭惡香菜、榴蓮,以及一切味道重的食物。
在高考前那個炎熱的夏天里,每到晚自習結束,他都會陪著她回家,一直送到她父母親工作的第三人民醫院后,他才回到自己的家。
他至今還記得,從文州三中到第三人民醫院的路上,需要穿過一片黑黝黝的小樹林,要沿著一條彎曲的河堤走上很久,再鉆過一個紅磚砌成的門洞,才抵達她的家。
他還記得,小樹林里起此彼伏的鳥鳴,偶爾一聲麻雀或是蝙蝠的怪叫掠過,記得她五指緊緊地拽著自己的感覺,記得她手指是那么地柔軟纖細,以及手心里濕漉漉的汗水;
他還記得,河堤上迎面而來的清爽晚風,晚風帶著咸味和水汽撲打在臉上,他們卻如沐甘霖般迎風微笑,把影子掰碎灑在長長的堤岸上;
他還記得,紅磚門洞里她若隱若現的臉,如花般盛開的美麗笑靨,記得她在黑夜里飄揚的發絲,以及臉頰上那清晰的印記。
他還記得,如豆般的昏黃路燈下,潔白整齊的牙齒,清新宜人的汁液,帶著沐浴露香味的內衣,少男笨拙的手指,少女羞澀的面容……
一切都是那么的青澀、那么的美好、那么的遙遠……
現在的兩人雖然坐在同一車廂里,但當年的少男少女已經不復存在了。
奧迪A6L駛入了那條熟悉的路,當年昏黃的老路燈已經被嶄新、高大的LED路燈取代,第三人民醫院的后門卻沒有太多改變,那個紅磚門洞也還在,只不過長滿了青苔。
“我送你進去?”
任平生微笑著看著她,似乎想找個借口,和她多說幾句話。
“不用了,我爸媽都在家呢。”
陳靜恩果然微笑地拒絕了,她依舊笑得那么坦然自若,讓人無可挑剔。
“那么,再見了。”
“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