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用茶水漱口,滿身的火鍋氣味,等會兒回到宅子,還得洗一洗。
“最好不過,省得我開殺戒了。”
魏玉山平淡說道。
“我只吃了老陳頭的一碗餛飩,所以只還他一份餛飩的人情。”
“他要是受不住逼問,帶了碼頭幫派和武館弟子來尋我……情分用完,我只能照規矩辦事了。”
陸沉眨了眨眼,問道:
“什么規矩?”
魏玉山答道:
“當然是魔教的規矩。人若犯我,以命償之。”
陸沉若有所思。
難怪師尊不喜歡“俠義”二字。
也對,世上哪有殺人如吃飯喝水,惹了我就得償命的豪俠義士。
看來還是“魔教余孽”,比較符合要求。
“乖徒兒,你記住了,我之所以幫老陳頭,不是因為他遇到了慘事,受到了不公,被這世道狠狠地踐踏,所以我怒從心頭起,憤而拔刀……這種人活得累,死得早,千萬不要當。”
“我幫他,只是因為剛來華榮府,湊巧進了他的鋪子,吃了一碗餛飩。”
“反正踩死幾個老鼠巷的兇橫惡霸,對我而言動動手指的事兒,順便為之。”
陸沉糾正道:
“師尊,你只是動動嘴,需要動手的臟活累活,可都是徒兒來做。”
魏玉山橫了一眼,沒好氣道:
“師有事弟子服其勞。你看了那么多書,怎么沒記住這個道理?”
陸沉嘿嘿一笑,轉而問道:
“師尊,你為什么討厭俠義兩個字?”
聽得徒弟提起,魏玉山笑容一斂,沉聲道:
“天底下受苦之人何其多?有多少大俠,有幾個義士?救得過來么?”
“就像你此前說的那樣,眾生如羊,埋頭吃草,遇到了猛獸只會呼救。”
“哼,哪有這么好的運氣,回回都有人來救?”
陸沉似是明白了,說道:
“師尊覺得人該自強自救,而非等好心人幫手。”
魏玉山發出冷笑,眉宇之間,那團盤踞的煞氣如烏云蓋頂:
“我闖蕩江湖那么些年,但凡行俠仗義之士,往往難有善終。”
“因為世道險惡,卑鄙無恥之徒、不擇手段之人實在太多,總有一天會著了道,中了計,丟了命。”
“你知道數百年前的江湖上,其實是八大家么?其中降龍幫被祖師滅了。”
“另外一家叫‘大旗會’,會長叫許凌山,綽號‘掌震三關’。”
“這人是個好漢,無論是誰遇了冤屈找上門來,他必定會前后調查,問明情況,為其出頭,伸張正義。”
“死在他手里的惡霸土匪,江洋大盜,不計其數。”
“哪怕是邊關之外,都有人傳唱一代大俠許凌山鋤強扶弱的民間歌謠。”
陸沉平常就喜歡聽這些江湖掌故,眼下酒足飯飽,正好閑談消食。
“掌震三關許凌山,大旗會……我好像在哪里聽過。”
魏玉山嘴角挑起戲謔笑容,似是譏嘲道:
“燕閥中人,多少應該都知道。畢竟——你們華榮府的這份基業,可就是從大旗會手里搶來的。”
“許凌山俠名滿天下,橫行江湖大半輩子,于五十歲大壽的時候準備封刀。”
“前夕,大名府金刀陳家三公子,斷了一條手,滿身血污倒在大旗會門口。”
“他父母兄弟親族,一共兩百三十一口人全部被殺,兇手是伏龍山莊的嚴天鯨。”
“伏龍山莊一滴血,一顆頭,這是他們世代相傳的規矩。”
“金刀陳家誤殺了莊主嚴天鯨的大兒子,七日之后,就被滅了滿門。”
“只有陳三公子出門在外,僥幸逃過一劫,躲開幾次追殺,逃到華榮府大旗會。”
“乖徒兒,換成是你要怎么做?”
陸沉搖頭不答。
這是個兩難問題。
江湖之中。
無論是八大家,亦或者六大家。
都有一條必須遵守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