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能感同身受。
偌大的集體當中,越是無能之輩,越喜歡從更弱者身上獲取一絲滿足與快感。
天命宮是人所敬畏的大盛圣宗,可里面的雜役、伙夫卻享受不到那份仰望。
恰恰相反,他們被外門、內門的眾多弟子呼來喝去,沒有任何尊嚴。
所以,唯一能夠欺負的,大概也就是這個跛腳瞎眼的殘疾少年了。
“你懂得寫字么?”
陸沉略微沉吟,提著食盒,并未立刻進門。
殘疾少年搖了搖頭,他從小目盲,只能看清一絲微光。
其他的人與物,皆是模糊無比,根本識別。
這樣的條件,自然談不上讀書認字。
“那你在這里等我。”
陸沉叮囑了一句,隨后大步消失在門后。
沒過多久,他就拿了一塊木板和刀子出來。
本尊也是沖開氣血大關的入境武者,發力使勁之下,以刀刻字,簡直再容易不過。
剛柔相濟,使得字形并不生硬。
反而顯得圓融如意,筆力虬勁,有種金石般堅硬的奇特意氣。
“來,你拿著這塊板子,跟著我,仔細撫摸上面的痕跡。”
陸沉把木板交給殘疾少年,讓他用手指沿著筆畫順序臨摹。
橫折折折、一豎、再一橫,又一橫,再一豎……
殘疾少年跟隨著凹陷下去的紋路,不斷地勾勒寫著。
那雙空洞的瞎眼,其中填滿了某種異樣的情緒。
一筆一畫如同炭火炙烤,深深地烙印在心里。
“前、前輩,這是什么字?”
殘疾少年鼓足勇氣問道。
他頭一回感受到學習的快樂。
無論是撿到自己,任其長大的伙房師傅;
亦或者動輒拳打腳踢,打罵取笑的雜役房師兄。
他們都不會出于純粹的熱心教上半點有用的東西。
識字?
殘疾少年這輩子都未想過。
“陸。”
陸沉笑著答道。
“記住了,這是陸地的陸,也是我的姓,陸沉的陸。”
殘疾少年攥緊右手,用力地點頭,表示他絕不會忘記。
陸沉嘴角噙著淡淡的笑,細致說道:
“你若不喜歡那個稱呼,大可給自己取個名字,比如,陸人甲怎么樣?”
“人為萬物之長,甲是天干之首,我覺得挺不錯。”
“你若喜歡,明后兩天過來,我再教你寫剩下兩個字。”
“哈哈,倒不是非得讓你多走這兩趟,剛學識字,一天一個就行了,熟悉了筆畫再多練。”
殘疾少年愣在原地,好似怔住。
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空洞的眼眶泛紅,卻并無淚水流下。
在他十七年的人生里,從來沒有誰會想過取名這回事。
伙房師傅說:
“你沒爹沒媽,不知道給誰生出來,叫狗雜種正合適。”
雜役師兄們講:
“生下來眼瞎,還跛腳,必定是上輩子做了孽,今生來償還,活該用狗雜種這個賤名。”
漸漸地,殘疾少年也就默認了。
“陸,人,甲。”
他喉嚨里像是含了一塊火炭,燒得正熱,半晌說不出話。
那種復雜的心緒,根本無法言明。
“明天見了,陸兄弟。”
陸沉灑然而去。
吃完飯他還得參悟《道胎種魔大法》。
時間不等人啊。
沉重的大門緩緩合上。
那個瞎眼跛腳的殘疾少年呆立了許久,如獲至寶般抱著那塊木板,慢騰騰地往山下挪去。
他咧著嘴,麻木的表情露出一絲笑意。
從今以后自己有了名字。
姓陸,叫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