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師兄和金師弟不愧為燒火峰伙房雜役里,混得最好的兩個人。
他們見機很快,連滾帶爬磕頭認錯,分毫也不吝惜尊嚴。
天命宮是什么地方?
大盛江湖之首。
哪怕由“魔”稱“圣”,過去一千八百年,也很難被劃入正道。
別說得罪一脈首座,就算惡了內門、真傳的師兄。
要不了多久就會身首異處,或者發配暴死。
天命宮從不講同門之情,更沒有什么道義公理。
比得就是誰武功高,天賦高,靠山硬。
也許以前并非如此,但在羽清玄強殺卓長云坐上大位后,一切便就不同了。
“陸兄弟,你覺得他們該不該死?”
陸沉沒多少興趣跟一個外門、一個雜役較勁。
他今天只是心血來潮,想起那個經常給自己送飯的殘疾少年。
既然翻掌之間,就能把瞎眼跛腳無名無姓的可憐人拉出泥濘,何樂而不為。
“言師教誨,但行善事,莫問前程……后半句未必能做到,前半句盡力而為。”
陸沉心頭閃過一道溫柔身影,嘴角顯得柔和幾分。
“是死是活,全憑……首座處置。”
殘疾少年直勾勾“盯”著欺凌于他的羅師兄、金師弟,胸膛里填滿恨意。
“很好,那你跟我回驚神宮如何?”
陸沉眉頭挑了一下,輕笑道。
“謝首座。”
殘疾少年感激道。
“拔擢為真傳,賜紅袍。”
陸沉回身,對身后的婢女說道。
他是一脈首座,自然有這份本事,將一個雜役扶到真傳位子上。
跪在地上的眾人眼中艷羨無比,只后悔當初沒有主動攬下去后山禁地送飯的差事兒,錯過一步登天的好機會。
陸沉似笑非笑,瞧了兩眼羅師兄和金師弟,而后離去。
殘疾少年受傷頗重,也被攙扶著跟了上去。
一場原本會以流血死人收場的鬧劇,似乎就此落幕。
雷聲大,雨點小。
冒犯一脈首座,竟然能撿回一條命。
這讓羅師兄感覺不可思議,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對于狗雜種的嫉妒憤恨交織融合,化為啃噬內心的怨毒。
要知道,后山禁地送飯的差事兒,還是他親自交待的!
“真他娘的運氣好!給個殘廢撿到了!”
羅師兄在心里暗罵了一句,不過轉念一想,瞎眼跛腳的天生殘疾,如何能練武有成?
哪怕當了真傳也出不了頭,比不上其他師兄!
“羅師兄……”
金師弟戰戰兢兢,仍然跪在地上,一臉的后怕之色。
“滾!你個掃把星!”
羅師兄丟了顏面,正愁無處瀉火,反手一掌就把金師弟拍飛出去。
“下賤的雜役也來攀關系,老子如今是外門弟子,我走陽關道,你過獨木橋,誰跟你是同門師兄弟。”
他抖了抖那身藍袍,斜睨了一眼吐血不止的金師弟,大步離開。
山門前的一眾雜役也作鳥獸散。
只留下死狗般的金師弟。
……
……
約莫過去一刻鐘,陸沉等人下了燒火峰。
寬大的車輦等待已久,年輕首座上去之前,饒有興致問道:
“陸人甲,你心里明明恨極了那兩人,怎么留他倆活命?”
走得氣喘吁吁,艱難無比的殘疾少年低下頭,老實說道:
“今天的事兒傳出去,伙房的管事知道羅師兄、金師兄得罪了首座,肯定會加以嚴懲,甚至有可能將其發配到礦山當采石奴。”
“丟掉外門的身份,沒了伙房的差事,對羅師兄、金師兄來說……比死難受。”
陸沉頷首,并不惱怒,反而笑道:
“你能明白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道理就好,這樣才能長久地在天命宮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