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一點一點地縮進遠方后,酷熱失了源頭,終于漸漸退卻。
白天呱噪了一整天的蟬,也開始消停下來。
空蕩蕩的曠野中,一道人影沿著迤邐的官道,漸行漸近。
來人背上斜斜地跨著一個包袱,顯是離家游人。
青衫綸巾,貌似游學士子。
酷暑難耐,邊走邊不時抬手拭額,兩袖全是**的汗漬。
行到一片樹蔭之下,左挑右選,找了塊干凈的草皮,這才安坐。
雖然沒了太陽,但樹蔭下未經日曬,還是要涼爽不少。
卸下身上包袱,掏出一個蒸饃,猶豫片刻,終于張嘴開吃。
好容易嚼碎,卻難以下咽,不得不取出隨身水囊,灌了口水,才將那口蒸饃咽下去。
此時太陽余暉尚存,一縷光澤透過樹蔭,落在此人臉上,白凈的面皮不但將四周映得隱隱生輝,更將其雙眸襯得猶如夜星一般,蔚藍的瞳仁如同碧波一般閃著微光。
來人正是那天早上女扮男裝,義助周秦川兄弟倆脫困,卻又將周秦川斥為騙子的女子。
此時仍做男士裝扮,只不過經歷了一天的奔波,神色間盡顯疲憊。
身上衣衫也有幾處沾了污漬,若再細看,還有不少塵灰密布其上,整個人沒了那天的光彩。
女子就著水咽下蒸饃,心里有些懊惱。
昨日被那騙子傻大個兒在客棧里一陣耽擱,結果誤了鎮上唯一那家車馬行三天一趟的北上馬車。
她可不愿意留在鎮上再多等兩日,盡管忠叔說過,進了魯東,已經出了南直隸的地界,仇家的手再長,也伸不到這里,大可不必再像以往那般倉惶。
順叔也說過,仇家多半已然得手,沒興趣也沒實力再對其他人下手,大可放心就是。
但女子終歸有些擔憂,眼下自己可是一個人,再沒有人能照顧她了,一切都得靠自己,千萬不能出什么紕漏,一個地方還是不宜呆得過久。
運河邊的那座小鎮,她因為貪戀恬逸,已經在客棧里修養了兩天,可不敢再耽誤了。
這才不得不單人獨行,踟躕上路。
不過雖然惱恨客棧里那傻大個的無禮和可惡,這女子卻不后悔昨日的仗義疏財,她如今雖然也不安生,但是那點銀錢還是出得起的。
特別是那個笑起來眼睛都會說話的小孩...唉,如若阿弟能逃脫此劫,也是這般大小高矮啊。
搖搖頭,女子將凌亂的思緒掃清,皺著眉頭繼續對付眼前的蒸饃。
這蒸饃是昨日動身前買了帶在身上做干糧的,本來長途跋涉,干烙餅更合適些,不易敗壞。
奈何她出身江南,一向都以米飯為主,對這面食,實在難以適應。
蒸饃也就罷了,好歹綿軟些,吃著不那么費勁,要是換了干烙餅,她恐怕是一點都咽不下去。
好容易一個蒸饃下肚,女子摸摸肚皮,顯然意猶未盡,還沒吃飽。
這些蒸饃是她臨行前專門挑選的,個頭都不大,即便是女兒身,一次至少也要吃上兩三個,才能填飽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