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升城與也失八禿的蒙人大本營互為倚角,中有兩座小山相隔,一條河水自西向東,遇到山后分作兩股潺潺流過。
板升城在北,周圍田地雖然比不上中原熟地那般高產,但有了河水,也不致一無所出。
也失八禿在南,背山面水,南向而座,水草豐美,既是牧馬放羊的好地方,也有利于監控北邊的板升城,謹防其中漢人向南逃跑。
這日午后,也失八禿以東大約十里之地,有大隊騎兵隆隆西向而來,將草地上的那層薄雪踏碎,繼而化為烏黑的爛泥。
“嗚...嗚...”牛角號聲蒼涼悠遠,大隊人馬緩緩停了下來。
傳令兵從中軍處四散而去,大聲吆喝著,軍卒們聽了紛紛下馬,就地駐扎休憩。
“駕!”
一行十余騎越眾而出,向著也失八禿的蒙人大營而去,掀起斑斑點點的泥水。
十余里路對于快馬來說須臾即到,不過一刻鐘,大營遙遙在望。
十數人縱馬而入,營地之中顯然早已得了消息,無人上前阻攔,直到一座碩大華貴的帳篷之前,這群東來之人才勒馬而停。
“大元知院阿剌,求見大元太師也先答日格(答日格,蒙語,長官、大人的意思)!”
人群之中走出一人,直到氈帳之前方停,口中大聲唱諾,同時高舉雙手,任由門前侍衛在其身上搜撿。
“進來罷。”帳內有低沉的聲音傳出來。
“遵命。”阿剌待侍衛點過頭之后,一步跨入帳篷。
問好請安的聲音從帳內隱約傳出,再往后,聲音低了下去,隔著厚厚的帷幕,就聽不太清楚了。
盞茶之后,阿剌的腦袋從帳內探出,“阿噶多爾濟,太師宣你覲見,再帶上你兒子哈爾固楚克。”
人群中走出兩人,連聲向阿剌致謝,在被門口侍衛搜了一番身之后,也跟著進了大帳。
又是一盞茶的工夫,阿剌帶著阿噶多爾濟父子,躬身從帳內告退。
大帳內,仍坐在虎皮交椅上的北元太師也先卷髯短須,方面大耳,氣勢十足,正微閉雙眼,一只手拿著個空茶碗。
“爹爹!”
一道嬌俏的身影從屏風后躥出,揪了一把也先的胡子,瞬間就把他剛才那副不怒自威的樣子給破壞殆盡。
待其正欲發火之際,手中一輕,茶碗已不再,來人飛快地斟好一碗奶茶,盈盈端到也先面前:
“請爹爹用茶。”
“齊齊克,早同你說過,這里是草原,咱們是蒙人,你要叫我額祈葛(蒙語父親)。”
也先接過茶碗,拿這個剛從瓦剌故地烏蘇克過來的女兒無可奈何,只能用稱呼來做文章。
“啊呀,哪來那么多規矩,爹爹,娘親是中原漢人,我依著娘親的規矩這么叫你,難不成還有錯?”
說話之人是個少女,即便罩了一身皮裘,但仍看得出身子骨纖細修長,臉蛋卻有些嬰兒肥,明眸鋯齒,氣色并不太好。
頭發既不像蒙人女子那般編著細細的發辮,然后綴滿頭飾,也不像中原女子那般梳著繁復的發髻,而是簡單地編了一根粗辮垂在腦后,看上去俏皮且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