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叩拜禮畢,太后端坐在青鸞牡丹紫檀椅中,海風藤簾旁擺放著一尊綠鮋狻猊香爐,裊裊青煙從香爐上交纏于一處的雕花空隙里悄然升起,聚聚散散,糾糾纏纏。
風韻猶存的華服女人以帕拭淚,頭上的黃金瓔珞墜在鬢間搖擺晃動,閃爍出耀目光芒,“哀家也是在是沒法子了….原本想著鄭家出了這種事,哀家便已經無顏再踏出永安宮半步,更不敢再來將軍面前為鄭家多分辨什么,可是….哀家就只有這一個妹妹了,無論如何,就算了徹底扔了這張老臉,也忍不住舔顏來將軍和郡主府上為哀家這個幼妹求個活路,玥兒如今被奪了誥命,是被我們家連累的,好好地一個姑娘,只天天呆在閨房里繡繡花讀讀書的年紀,卻要因為父兄的過錯一輩子抬不起頭。”她抬起眼,一雙美目含著水波,凄聲道:“想必郡主和將軍也是聽說過這幾日的風言風語的,起初哀家也沒放在心上,原本想著這起子謠言,不用理他,過些日子便消停了,沒想到….竟愈傳愈烈,現如今是越來越不堪入耳了!”
這些日子晏晏也聽過關于鄭玥的流言,還有好幾個版本,其中一個說的是朝仁郡主脾氣越發乖戾,見鄭小娘子與李將軍兩情相悅,兩人當著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在郭府私會,便對鄭小娘子明里暗里排擠打壓。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也不知是哪個王八蛋傳出來的,晏晏剛聽到這些話時很是生氣了幾天,連飯都吃不下,還是李璋又買零嘴又買小玩意兒的哄她這才好了些。
此刻聽到鄭太后這番看似哀切的言辭,心中那一層疑惑瞬間解開了大半。
好一招以退為進。
鄭太后繼續抹淚,看起來真切的是個畏縮于深宮中的一個無依婦人,只是說出的那一串叫人聽了啞口無言的辯白,卻暴露了她苦心積慮的經營,“哀家斷然知道將軍和郡主必定不是謠言所傳的那般人,哀家雖久居深宮,卻也是和郡主說過些話的,知道郡主也是個心善寬仁的孩子,都說惡語傷人六月寒,將軍和郡主有管制庇佑,家族又有蔭蔽,這些流言也就當個笑話聽聽罷了,可是….可是….”說道此處,她哽咽起來:“哀家這個苦命的幼妹啊,自從鄭家出事,她便處處受人明里暗里的笑話,哀家這個太后原本也是個笑話,可是他們哪敢在哀家面前放肆呢,最多背后編排就是了,玥兒就….還請郡主救救哀家這個幼妹吧!”說完鄭太后站了起來,走到晏晏面前,膝蓋一彎,就要跪了下來。
晏晏趕緊扶住了她的身子,李璋也站了起來,皺眉看著她。
鄭太后從善如流的挽住晏晏的手臂,晏晏做訝異狀:”朝仁愧不敢當,娘娘千萬不要再折煞我了,不過….鄭娘子的事臣女和夫君實在也不明白該如何插手,我們也只是一介外人,還請太后娘娘放寬心,好好開解鄭娘子才是。“
鄭太后眸色漸深,半垂著眼,纖長的睫羽在眼下投下鴉青色的陰影,低聲道:“哀家又如何沒有開解她?可是郡主如何知道,一個無權無勢的女子,在這世道活的如何艱難,幾句流言就能逼得人飲鴆自盡,昨日夜里要不是哀家忽然擔心她,想去瞧瞧,她現在就已經是一句冰冷的尸體了!”
晏晏無語,她能說到這份上,晏晏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了,李璋在一旁開口:“太后娘娘若是真為了鄭娘子好,就應該懲治那些散布流言的居心叵測之徒,解決問題的關鍵并不在我們這里。”
這個話就有些不留情面了,鄭太后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一時間有些尷尬,半晌后,鄭太后一雙美目微微瞇起,晏晏只覺得手上一沉,只見鄭太后竟已經跪在了地上,正一臉哀婉的瞧著晏晏。
身后的宮娥和內監都涌了上來,一陣衣衫摩挲的聲音,眾人齊刷刷跪了一地,讓當朝太后給臣子下跪,這可是前無古人的先例,除非是想做遺臭萬年的權臣,自古以來哪有君跪見臣子的道理?
李璋神色驀地冷凝起來,冷聲道:“臣還是那句話,鄭娘子金尊玉貴,臣實在是有心無力。“
鄭太后膝行兩步,身后的宮娥太監倒吸了一口氣,連連驚呼“不可”。鄭太后卻恍若未聞,只一臉殷切的說道:
”將軍不必煩惱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只要能給他一處容身之所,能讓她不缺衣少食….哪怕是做個妾都好啊….”
晏晏在一旁開口,“既是太后娘娘鳳諭,臣等自然是不敢違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