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刻,蘇尋更像是一個人,而不是什么天仙。
不,不應該用“像”來說,蘇尋本就是一個人,雖然得到了蓮心道果,已長生自在,可是他卻仍舊是一個人。
近鄉情怯,這也是他所有的“自然”的情感。
他是“忘情”,卻又“有情”。
這時,遠處忽然有腳步聲,蘇尋抬眼一看,發現是一位侍者。
侍者離近了,走到蘇尋的跟前,蘇尋也沒有躲避。那年輕的侍者可看到蘇尋,似乎一瞬有些驚訝,但或許是看到了蘇尋氣質不凡,所著的衣服也是貴服,因此也沒有如何大驚小怪,問道:“賓從何來?”
蘇尋聞言,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想到了一首著名的詩詞。
正是: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雖然,蘇尋并沒有“鬢毛衰”,侍者也不是“兒童”。但是此情此景,何其相像。
“王子……是王子嗎!?”
忽然,一個激動地聲音響了起來。
那侍者似乎被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看到來人之后,連忙行禮:“參見賓大夫。”
卻原來,來人是大夫賓孟。
賓孟曾經是姬貴的心腹,與支持嫡子順位的單旗不同,他則與王子朝走得比較近。相應的,和當年的蘇尋也有過數面之緣,對蘇尋極為欣賞。
如今賓孟看向蘇尋,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再三確認之后,則忽然淚眼模糊,跪倒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王子,你終于回來了!”
一個時辰后。
賓孟的居所中,蘇尋居于客座,通過賓孟的話,他得知了這些年來周朝發生的事情。
令人欣慰的是,在蘇尋走后,周室并沒有衰微,甚至每年的貢奉大為增長,源源不斷,比之以往豐盛不知多少倍。
而在那十年之后,姬貴的身體就愈發衰退,有意將王位傳給庶長子姬朝,但姬朝卻毅然拒絕,稱嫡庶之禮不可廢。最后,王位便順位傳給了嫡長子姬猛。
姬猛死后,由姬匄繼位,如今的周天子便是姬匄。
而姬貴退位之后,便在當年蘇尋常去的守藏室隱居了下來,守藏室漸漸地也已改建。
姬貴原本已經年老體衰,甚至染病。但后來又痊愈了,一生長壽,再無病無災,直到去年才壽終正寢。
“是嗎?父王已經賓天了……”
蘇尋聽完之后,微微嘆息了一聲。
原以為自己的內心有所感,姬貴可能還活著,卻沒想到,姬貴卻已賓天了。
賓孟似乎也很受感染,他也已經是一個垂垂老朽了,說不定何時,便要歸去,如今看到蘇尋,卻仿佛明白了很多,難怪……難怪王子尋如此大才,當年卻毅然決然放棄繼位。
紅塵短暫,成王又如何?數十年后,不過一捧黃土罷了。
賓孟原本還想跟蘇尋多敘舊幾番。但是,蘇尋卻略感心神不寧,便辭了賓孟,獨自前往當年的守藏室。
來到守藏室,第一眼看去,這里仍是當年的情景。只不過如今守藏室已被封了起來,里面的藏書也已經所剩無幾了。
蘇尋拍了拍白牛,讓那白牛獨自去吃草,他則進入到了守藏室中,似乎在感受著什么。
忽然,他目光微微一凝,看到了一卷竹牘。
輕輕抬手,竹牘便落入到了他的手中,他將其打開,卻發現,這正是當年他留下的書信。
不過,在那書信的末尾,卻有一句飽含無數情感的話語:“婉兮孌兮,總角丱兮。未幾見兮,突而弁兮。”
蘇尋斟酌著這四句話,這四句話是出自《詩經·齊風·甫田》中的詩詞。
其意為孩子轉瞬間,便已成人。
蘇尋感覺心中愈發有些煩悶。想到曾幾何時棋盤幻象之中的四世天子,他忽然決定,去地府一行,問一問姬貴如今究竟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