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蘭卻并不氣餒,每吃一塊肉都要跟安靜閉著眼的人炫耀炫耀,等吃完了飯,刷好了飯盒,她就拿出畫畫的工具,坐在床邊準備畫畫。
“小宇哥,如果我這次能畫好,人家會給我五萬呢,咱們欠黃醫生的醫藥費就能還完了,還能剩下些給你買藥哦。”
她嘀嘀咕咕的跟床上的人說著話,因為得不到回答眉眼中藏了一絲悲傷,但又怕被床上的人覺察到似的,藏著悲傷表達著歡喜和滿足。
她開始看起了李畫發給她的那三張畫,第一張是一片明快的花叢。
看著這片花叢,縱然十幾年顛沛流離嘗盡辛酸的張蘭也感覺到了幸福,她想到了被人販子打罵時小宇哥挺身而出護著她,想到了餓肚子時小宇哥把偷偷藏起來的饅頭塞給她吃,想到了下雨天跟小宇哥躲在橋洞底下看青蛙時的快樂。
在她看到第二張時因為回憶在眼底蓄起的水花漸漸停下,她望著畫中的女孩兒就像望著小時候的自己,被送進孤兒院,被別人收養,她也如同這個小女孩兒一樣去試探落入她人生的光明,但到底是光明還是黑暗都由不得她去做選擇了。
淚水真正滑落是在看到第三幅畫的時候,爸爸媽媽去世時她還小,她也許哭過也許沒哭,她不太記得了,之后在孤兒院的記憶也沒多少了,只記得有一個大哥哥一直很照顧她,還有個姐姐總是能弄來好吃的給她吃。
后來到了養父母家,她的記憶才開始清晰起來,養父母對她很嚴厲,鋼琴練不好就要罰站,畫畫沒畫好就會打手心,之后有一天養父母很高興,他們做了一桌子豐盛的菜慶祝,然后第二天她就被送回了鄉下。
他們讓她叫兩個老人爺爺奶奶,可是她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怎么管她。
那個爺爺總是抽著旱煙去村頭跟人下棋,奶奶除了打麻將就是嫌她吃得多又干活不麻利,哪怕她只是吃四分之一的饅頭,哪怕她在奶奶打麻將回來后已經把爺爺奶奶的衣服洗了,飯做好了。
一天有個人笑著遞給了她一塊糖,跟她說很甜,她很餓,沒忍住就吃了那塊糖,她再醒來的時候就在一個小黑屋里了。
她不怕被人販子打罵,也不覺得跟小宇哥一起當小乞丐吃了苦,縱然他們經常吃不飽,縱然他們在冬天里經常凍的睡不著,但沒有人再給她白眼了,也沒有人再嫌棄她了。
小宇哥會把找到的好吃的都給她吃,會在別人看煙花時把從垃圾桶里找到的小熊玩具洗干凈送給她,也會教她捕蜻蜓,捉青蛙。
他們被人驅趕時小宇哥會站在她身前,被其他流浪漢欺負時小宇哥會拼了命的護著她,被野狗追趕時小宇哥會拾起棍子把野狗趕走。
但兩年前的冬天,所有事情都變了,那時的小宇哥已經在菜市場的一個冷庫找了個搬運的活兒,他每天都會回來很晚,那天她卻等到很晚也沒有等到小宇哥回來,等她找過去的時候,他就躺在貨物旁,后腦勺流出的血已經凍成了冰塊。
小宇哥被送進了醫院,雖然撿回了一條命,卻成了永遠也醒不過來的植物人。
老板沒有給賠償,跟小宇哥一起工作的人說他們嘲笑他一個小孩子干啥那么拼命掙錢時,他說要攢錢讓妹妹上學。
張蘭第一次感受到了天塌的感覺,她的人生也如同畫中的冰川一樣只剩下了凜冽寒風。
她忽然想起黃醫生說小宇哥也許還能感知到外界,讓她多陪著說說話,就趕緊吸了吸鼻子,把自己不小心流出的眼淚擦干,展開了一個笑臉,沖著床上的安靜少年說道“小宇哥,我很久沒看到過這么漂亮的畫了,你要是也能睜開眼看看多好,你肯定也會喜歡的。”
少年閉著眼,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她一不說話小小的房間里就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