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四十五分,潘大姐的遺體被消毒后運送到了負壓潔凈手術室里。來自云鶴大學的劉良教授以及其團隊將在這里對潘大姐的遺體進行病理學解剖。
雖然醫生們竭盡全力救治,但卻仍然沒有拉住潘大姐。說實話,自從上了ECMO的那天開始,大家心里就多少有了心理準備——能從ECMO上成功脫機的患者一般也就四分之一。但潘大姐的情況又……不太一樣。
她比沈老爺子年輕多了,基礎疾病也輕一些。更重要的是,她也是醫務工作人員,是之前感染的云鶴本地護士。
就憑這一點,潘大姐的離去就讓幾乎整個北五區的醫療隊隊員們難以接受。而更令人難以接受的還在后面——在潘大姐離世后,他們馬上就得把消息上報給值班主任,并且讓他給家屬致電,希望家屬同意捐獻潘大姐的遺體并且進行病理學解剖。
在人家痛失親人的當口,醫生們除了安慰兩句以外還得勸人家把遺體捐獻出來進行解剖。這和中國傳統文化不符,也確實會讓人覺著心里不舒服。人剛走,就要把她送到冰冷的解剖臺上,切開皮膚取出器官,然后制作成標本供人研究?
但這件事情必須得做,而且得馬上進行。
潘大姐的病情很特殊,她體現了治療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患者的幾個典型變化——從一開始,潘大姐的癥狀是很輕微的。隨后病情迅速加重,并且在第一次插管的時候,她出現了心臟停搏的癥狀。經過當時的醫生積極搶救,潘大姐的心跳才重新被搶了回來。
隨后潘大姐的病情開始出現反復波動,她的PCR檢測始終是陽性。中間雖然通過三聯我能看見狀態欄療法和精確控制肺部水腫,以及積極使用中藥湯劑治療取得了一些進展,但她仍然是稍稍好轉后情況又開始惡化。
直到情況惡化到了醫生們已經沒有調整空間的地步,并且使用了血漿置換術、康復者血漿和ECMO。
病情反復,也是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的重癥和危重癥患者們所出現的典型表現之一。但醫生們卻始終無法確定,導致病情出現反復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至少從床旁CT上來看,2月初的時候,潘大姐的肺部病變是出現了吸收和好轉跡象的。
如果能夠搞清楚潘大姐病情突然惡化的原因,找到讓她病情一路惡化的原因,或許就能夠拯救更多患者的性命。
醫生們需要獲得解答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新型冠狀病毒的靶器官是不是只有肺部,它所造成的損傷是間質性肺炎和肺纖維化還是其他類型的損傷,它是否會侵襲中樞神經系統。以及最重要的問題——它對其他器官的影響究竟是建立在低氧血癥基礎上的、還是有其他的影響因素。
這些問題如果能夠得到回答,也許在之后的治療中,醫生們就能夠找到更加精確的治療方向,并且提前預防患者的情況向著更加嚴重的方向發展。
為了更多人能夠活下來,動員家屬同意尸檢勢在必行。但李承平自己……不太愿意打這個電話。身為一名臨近退休的老呼吸與重癥醫學科醫生,他非常明白進行尸檢的重要性。但……李承平仍然不愿意打這個電話。
作為一名客場作戰的醫生,同時還是臨近退休、在學術和業務上都有特長的醫生,李承平決定耍個賴。他把電話打給了孫立恩,然后要求孫立恩來和患者家屬溝通。
而孫立恩則借坡下驢,把這個工作扔給了張智甫教授。
張智甫撥通了患者家屬的電話,剛剛說明自己的身份甚至還沒有說明打電話的意圖。電話那頭還帶著哭腔的患者家屬就直接說道,“張院長,我們想把媽媽的遺體捐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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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提出希望捐獻潘大姐遺體這一想法的人,是潘大姐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