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屋子里一色的黑漆家具,掛著描金線的花草折枝簾子,微風一起,金色的絲線反射著金燦燦的光芒,在深沉的屋子里越發的耀眼,晃的蘇幼儀模糊了雙眼,恍如隔世,還如從前那般,她隨著眾人進來,同老太太一處哭起來,這所有的云鬢翠環繞著她,安撫著她,又帶著幾分涼薄和嘲諷不遠不近的看著她。
老太太的榻旁擺著兩盆蘭花,一盆宋梅一盆集圓,即使這屋中萬千繁華,卻也能叫人一眼看見,駐足觀望。
清淡的蘭花香氣飄散出來,蘇幼儀的眼也漸漸清明了起來,偎依著老太太坐著。
廖清雅帶著鑫哥兒坐在老太太的下首。
蘇幼儀看了一眼,心中終究溫暖堅定了起來!
丫頭上了茶水,眾人都冷眼瞧著,想看看這門子窮親戚今日又是什么嘴臉。
老太太看著蘇幼儀道:“我這些孩子里面,唯獨最疼愛你母親,偏她先我去了,你竟跟你母親小時候一個模樣,看見你,我便仿佛看見了你母親,又是歡喜又心疼!”
蘇幼儀也紅了眼眶道:“誰說不是,瞧見老祖宗,我竟仿佛見著了母親一般,想來母親若在,也定是老祖宗這樣疼寵我的!”
老太太瞧著,又把蘇幼儀摟在了懷里,心肝肉兒的叫著,倒把葉永珍和葉皓軒姐妹兩個都丟在了一邊。
宋佩蓉沒有料到蘇幼儀看著稚嫩卻格外的會說話,原本老太太的三分憐憫幾句話下來就變成了五分的疼寵,雖則太太怕是看不上蘇幼儀的,但難保老太太就一心要為蘇幼儀謀算。
宋佩蓉深吸了一口氣,瞧了葉永珍一眼。
葉永珍笑著站了起來,拉住了蘇幼儀的手,款款道:“好妹妹,今兒瞧見了妹妹,竟然比親妹妹還覺得親切兩分,若來了,就不要回去了,往后只同我住在一起!”
老太太聽得終于笑起來,指著葉永珍向廖清雅道:“在沒有比我們家的珍兒更善良懂事的好孩子!”
廖清雅忙應了一聲:“誰說不是,叫我看,大姑娘這人品心性,竟然比我見過的姑娘小姐們都要強一些,更難得的是心底善良,可見還是老太太會調教人,往后我們阿幼,還要多勞煩老太太教導提攜的!”
老太太拿著老花鏡又瞧了瞧廖清雅,嘆息道:“瞧你也是個好的,只是沒福氣,既來了,就住下來,你們太太雖然去了,可還是我的女兒,便是個外人我也不忍心她們受委屈,何況自己人。”
宋佩蓉聽得這話臉頰微微一紅。
蘇幼儀聽著老太太和廖清雅說話,抬眸去看葉永珍。
還是和記憶里的一樣,這位侯府的大姑娘衣著穿戴總是府宅里最好最上等的一位,朝云近香髻上一只累絲雙鸞銜壽果步搖金簪,身上穿著粉霞錦綬藕絲羅裳下頭系著累珠疊紗粉霞茜裙,極盡了奢華和富貴,杏眸里總有著一種清冷而高傲的神色,說起話來卻又總帶著適宜的微笑,這樣的神態同她的衣著打扮一起,總生出一種凌駕于眾人之上的氣勢。
然而今日,葉永珍如此看著蘇幼儀,偏沒有生出什么凌駕于人之上的優越感,反倒是在蘇幼儀清冷和純澈的目光中生出了幾許外強中干的窘迫和跳梁小丑的滑稽。
她面上的笑容一時維持不住,也冷淡了起來。
如此便像是落了下乘一般,叫葉永珍覺得煩躁,她松開了蘇幼儀的手,深看了一眼蘇幼儀,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抬著眸,施舍一般:“想著妹妹遠道而來,只怕也沒帶什么東西,家下的東西都是準備好的,雖不是頂好的,只怕有一些妹妹沒有用過,使不慣,妹妹只管住著,若有不合心意的,同我來說就是。”
她所說的沒有用過,到底是在嘲諷蘇幼儀小地方來的,沒見過世面,侯府的好東西也未必用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