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頭的說話聲戛然而止,文兒快步迎了出來,見是蘇幼儀,微微一頓,忙笑著打起簾子道:“姑娘快請進。”
蘇幼儀進的屋子里頭,轉過隔間一直進的里間,里面滿滿的藥味,窗戶關著,氣息也格外沉悶,秦霜正躺在那張寬大的拔步床上。
蘇幼儀坐了過去,低頭一看,頓時吃了一驚。
也就一晚上沒見面,秦霜的精氣神好似被抽走了一般,原本紅潤的面頰灰敗的沒有一絲顏色,像是許多天沒有休息一樣,眼中布滿了紅血色,先前總是滿是狡黠算計的眼,這會子深深凹陷,露出一種慘烈的形容。
蘇幼儀莫名就想到了從前,葉明宇一家三口早早沒了,秦霜又生下了兒子,葉敬琦被請封為世子的那一日,家里辦了宴席,一身大紅刻絲百蝶穿花褙子的秦霜,站在大簇牡丹花前轉身看,滿目光華,富貴雍容,耀眼得意的讓身后的牡丹花都失了顏色。
誰知道這一世就到了如此的地步。
她淡淡的嘆息了一聲,給秦霜掖了掖被子:“霜姐姐何苦這么想不開。”
家里那么多人沒有一個過來的,沒想到到是蘇幼儀先來看她了,秦霜想著自己平日里那樣算計蘇幼儀,一時間竟然多少有些愧疚,又因為彼時的處境,尷尬而羞愧,她緩緩的閉上眼:“這地方的人就是這樣,踩低捧高,上一次不過是下頭人亂來,我被禁足了兩日,那起子小人就起了歹心,何況這一次,他們認定翠珠生了孩子,我要被踩在腳底下,大嫂如今又掌了官家權,更加不把我放在眼里。”
早起的時候文兒去廚房叫做個蒸雞蛋,往常的時候不說也會巴巴的送過來,這一次竟然過去要了好幾次,家里缺冰,她的屋子里卻不會,但今日外頭就沒有把她的分利送進來。
葉敬琦又是那個樣子。
想到這里,秦霜不禁流了淚:“誰知道我還能活多久?”
蘇幼儀垂了眸,優雅的坐在那里,柔聲細語的說話:“這可不是我認識的霜姐姐,天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等姐姐好了,那些人哪一個能比得過姐姐?”
蘇幼儀說話,總有股神奇的魔力,會叫人不自主的安寧下來,然后又會格外的相信她所說的話。
秦霜忍不住抬頭去看蘇幼儀,握住了蘇幼儀的手道:“妹妹說的是,我不會就這樣跌倒的!”
蘇幼儀輕笑著點了點頭。
又閑聊了幾句便起了身,一徑出了院門,蕪廊下掛著的鳥雀叫起來清脆悅耳,廊外的石榴樹有的竟然已經掛了果子,蘇幼儀心情大好的站在那里墊著腳尖摸了摸那青色的石榴,又忍不住抿嘴笑起來,向姚黃道:“今年能吃上院子里的石榴。”
姚黃見蘇幼儀心情大好,便也跟著湊趣:“等到石榴成熟,榨了鮮紅的石榴汁,做了桂花石榴汁,也很不錯。”
說說笑笑的回了觀音胡同。
云夫人和廖清雅一起迎了出來,蘇幼儀有種被爭搶著珍愛的感覺,一時間竟然輕飄飄了起來,大家一起還是去了花房坐著,蘇幼儀脫鞋子直接歪在了貴妃榻上。
廖清雅滿目溺愛,喂了蘇幼儀兩顆枇杷果。
云夫人搖著團扇笑起來:“我們阿幼真是好福氣。”
廖清雅只是笑。
蘇幼儀連忙爬起來,喂了云夫人一顆果子,又喂了廖清雅一顆果子,逗得兩個人都笑起來,花房里都是歡聲笑語。
下人們站在外頭,忍不住探頭探腦的看。
大姑娘一回來,家里的氣氛都不同了。
大家不過說些閑話,廖清雅喝了兩口清茶向蘇幼儀道:“你小湯山那邊的幾百畝的莊子上,今年中了幾十畝的葡萄樹,他們把那邊收拾的不錯,前幾日莊頭過來回話,說等結了葡萄,叫咱們去住兩日,也看看野趣。”
蘇幼儀想著云夫人和廖清雅都在家里,平日里難得出去,既然有這個由頭,那就正好去松快松快,便連忙道:“我正想去吃些個現摘的新鮮葡萄,他們倒是懂事,到時候干娘和嫂子,咱們都一塊去。”
說的云夫人都心動了起來:“我們從前的時候也種過葡萄樹,幾百畝地連綿都是,到了時節過去,那樹上的葡萄一嘟嚕一嘟嚕的,就像是各色瑪瑙一樣,就是一口不吃,光看著也舒坦。”
蘇幼儀微微一滯,半響又笑著道:“那可說好了,您到時候也要去。”
蘇幼儀想著家里該是有事才會叫她回來,誰知道說了半響的閑話,也沒有說到正題上,她也不著急,也跟著說閑話,好一會,廖清雅又低頭喝茶,云夫人瞅了廖清雅一眼,不由得笑了一聲,干脆自己先開了口,向著蘇幼儀道:“今日叫你回來,其實是有個事要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