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花火已經在心底燃起,可此二人卻只道是知己難逢。
一人伴,一壺酒,一世歡,足矣。
漫天的雪鋪滿了萬里河山,也落在了兩個小人的身上,自然之景傾落如斯,從不偏頗。
“說好了一起飲酒,我特地帶了一壺梅花醉,此景正得宜。”溪音將系在腰間的碧玉酒壺取下,打開瓶蓋,梅香幾許,沁人心脾。
“果然是好酒。”子末接過嘗了一口,只覺無比甘甜。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不消一會功夫就見了底。溪音還只遺憾道自己偷溜出閣,隨身不好攜帶太多,意猶未盡。但子末卻已臉上泛起紅潮,是個最不勝酒力的。
溪音笑著將手搭在子末的肩膀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面前這個幾分靦腆又醉眼迷離的少年,笑著道:“想來與君共飲,不是個明智之舉。”
那子末聽到這話強撐著清醒。“小娘子又說笑了,與美共飲,人生幸事。”
溪音側過身偷笑下說道:“一會你醉倒了,我可沒力氣背你回去。”
忽然子末湊近了她,附耳說道:“小娘子身嬌體弱,當日也是說沒力氣。”
溪音忽然憶起初見那夜,他欲背她回房,她因撲騰半天沒爬上他的背,似乎確實說過此話。遂怒嗔著:“孟浪!”一邊從地上攢起個雪團打向了子末。
郎君傻笑著,絲毫不同往日豐神俊逸,倒是十足的少年憨氣。
可是這一幕卻被清音閣的月茗娘子看在眼里,月茗尾隨其后,見溪音不顧閣主囑托,私會郎君,行為不檢,氣得只得跺腳嘆氣。
林閣主早年便定下了這規矩,閣內女子不得與外男接觸,因來訪的皆是達官顯貴,閣主恐有人逾越,攀附權貴,壞了閣內風氣,便將此事一概禁止。若是有朝一日得覓良人,自可用錢財贖身,但終生不得再入清音閣。
月茗萬般糾結,想著告知溪音,但又知她向來任性不聽人勸告,便想著晚些時候試探一番,看二人已經發展到什么程度,或可懸崖勒馬。
溪音在外時間已經有幾個時辰,恐閣內人口舌,便欲匆匆回去。
子末為她緊了緊外袍,騎馬送其回閣。嬌小的身軀藏在少年的懷中,策馬疾馳,漫天飛雪,呼嘯的北風吹得臉生疼,可是心中卻似三月暖。
溪音第一次感覺如此的安全踏實,自家破后,父母病逝,她每每以瀟灑自居,心中卻傷痛無比,不愿與人言,他就像是一場上蒼賜予的救贖。而對子末而言,更是如此。
回閣后,月茗已經在門口等了溪音許久了,待進門后趕緊為其倒了一杯熱茶,言道:“天寒地凍的,你也怪會亂跑的。閣主帶著大家準備膳食呢,也不見你,問了好多遍。
“姐姐你知道的,往年我都去望江樓。”
“往年形單影只,如今成雙入對,是也不是。”
“姐姐你都看到了,那是我新交的好朋友,是個極好的郎君。”
“你可是喜歡他?”
“自是喜歡。我還從沒這么喜歡和一個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是開心的。”
“那你可是要嫁給他?”
“這,哪里就如此了,我們是好友,是知己,他兩次救我于危難,我也一直想還了這恩情,許是如此,我心里總是惦記他。”
看來這小丫頭還未通情事,如此可慢慢開導,倒是不急于一時。
月茗心里的石頭暫時放下了,拉著溪音去換了身新衣裳,道:“大好的日子穿喜慶些,閣主一歡喜興許賞錢更多些。”
“也對,月茗你真是機智。”說罷溪音挑挑揀揀后選了套大紅的衣裙,一番倉促的涂脂抹粉,又簪了幾朵艷俗無比的大絹花,奔向了后廚。
眾人見之皆大驚,放下了手中的鍋碗瓢盆,呆若木雞。閣內最清麗的美人如今像一只穿過花叢的山雞。
林閣主無奈地看著眼前花團錦簇的吉祥物,不禁笑出了聲。
雖無血親,閣內的姐們也似親人一般年年相聚,歲歲相守,在這個孤獨的世上彼此依偎著。
眾人齊齊上桌,不分主仆,亦無尊卑。
“餛飩來了。”
“皮薄餡大。”
“這次面發的好,可兒搟面皮的手藝可是一絕。”
“還有幾碟子小菜。一早偷溜出去的那個,還不給姊妹們端上來。”
溪音笑著應道:“是是是,小妹來伺候諸位姐姐們。”說罷一遛小跑,頭上的花掉了一地。
有時候,人所向往的無非是一份俗世溫情,不管是天下太平,亦或是風雨飄搖,最要緊的人在身側,便已經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