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子末只覺得如鯁在喉,那高坐的天子是自己的恩師,人人道是大奸臣的蔡京是自己的義夫,心愛的女人是官家的美人。這一切的一切,他一介卑微畫師都無力改變,可卻在暗自謀劃一件以一己之力動乾坤的大事,雖心中有愧,卻是不得不為。
如此一想,他便沉靜了下來,暗道:來日方長。
忽然外面吵嚷了起來,緊接著有人進來通報,說是走水了。
細問方知,說是冷宮走水,一被廢黜的女子喪命大火之中,尸體已經燒焦,此人便是容娘子。皇后直接暈倒了,被抬走了。冬至大火,實乃兇兆,甚至有人議論,這莫不是天罰?
溪音和阿瑜前不久方才見過容娘子,見過她的磊落,她的灑脫,以及轉身離去時那蕭瑟又決絕的身影。這才幾日,她便被這場沒來由的災難奪去了性命!天道無情,人間更是無情。官家趙佶始終記恨她不愿侍君,聽聞死訊,內心也并未有多大觸動。
冷宮內一片狼藉,究竟是意外走水,還是蓄意縱火,最終也不得而知。受傷的人只被簡單救治,便丟在一旁了,畢竟這些人的死活根本無人在意。
阿瑜同溪音說:“其實她去了也是好事,好過一直如此消磨,想必如今容娘子已經自由了。”
溪音卻沒聽進去,一直癡癡地想著:那燒焦的尸體到底是不是容娘子還說不準。只聽到阿瑜說什么“自由”,于是呆呆地答道:“興許是自由了吧。”
鬧哄了一陣子,趙佶依舊命宴席繼續,不過是死了個冷宮的女子,天子何須因此放下玩樂之事,縱然那女子也曾寵冠后宮。溪音又坐回到了趙佶身側,她這一舉引得一眾娘子不滿,如此僭越,不合理數。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就連阿瑜也不懂。
子末看著上面的溪音,先是困惑,看著她堅定深遠的目光,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她是要將自己置于漩渦中心,然后呢,她要做什么?
此時的溪音心中已另有成算,入宮以來她向來謹慎,避寵,就連面對喬貴妃的迫害她都忍氣吞聲,可是如今她要反其道而行之,若有人伸手害她,倒是好事呢。
朝臣見其諂媚,只覺不堪入目,溪音窩在趙佶懷里,一會喂其飲酒,一會夾菜,比往日多了不知多少的溫柔體貼,趙佶已經飄飄欲仙,望著下面美人成群,輕歌曼舞,忽覺大宋繁盛無比,自己治國有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道:“朕感念上蒼眷顧,賜我以大宋江山,朕承諾,必護佑大宋千秋萬代!”
眾人舉杯痛飲,卻無一人信服此話,甚至還覺有些荒唐。
當今天子便是如此,一時興起,豪言壯語,一時萎靡,頹喪懶惰。唯有書畫才情一如始終,可是文人治國,那便是注定一敗涂地,前車之鑒便是南唐后主李煜,“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而今又是荒唐處,是悲是喜無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