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妾身為你做了素面和小菜,深夜不宜食太油膩之物。”
他沒想到自己一個借口,她卻一刻也不耽擱地去準備,此后數日,她上敬公婆,下扶弱小,溫順謙恭,作為新婦,簡直是無可挑剔。此前,他雖也遇到過許多有才有貌的佳人,可如此完美的人物,他生平也是頭一次見到,更不敢相信這樣的她被自己幸運地娶了回來。
本以為是一場盲婚啞嫁的無聊婚姻,他卻沉迷其中,果真是姜還是老的辣。
林父不愧是宦海沉浮中的老狐貍,以常人十倍之數的聘禮為兒子娶回了陳雪喬,任憑他是多桀驁不馴,都得被這溫香軟玉馴服。
陳雪喬從不勸他讀書入仕途,細心照顧他生活起居,一飲一食,紅袖添香在側,他也不舍離府,便在府內過了兩年安生日子,也靜下心來讀書習字,從前晦澀枯燥的八股奇文竟然也看得進去了,索性決定就此安心求取功名,安安穩穩地度此生。
他進士及第的那天,闔家大喜,府內設宴款待各方賓客,宴席散場后,他喝得醉醺醺地回了房,他以為還會像往常一樣,雪喬笑盈盈地扶著他,為他擦洗,服侍他就寢。
卻在一進門時發現她自縊于梁上,已經氣絕。
他崩潰大哭,渾身發抖,瞧見桌上書信一封。
打開后,她娟秀的小字密密麻麻地訴說著:
林小郎君,等你讀到此信,想必我已然身死,再不能照顧你了。
原諒我,這兩年一直欺騙了你,本不欲告知你,可若是我死了,你便永遠不能得知真相了。
我不是陳雪喬,至于叫什么名字,也不那么重要。
我是頂替她嫁給你的,此前我早已與他人成婚生女,可惜我官人遇難身死,而后我受人脅迫替嫁,女兒也被寄養給一對新婚夫婦,陳府之人以女兒威脅我,我不得不從。
嫁給你,伴你考取功名,是陳府給我下的命令,說事成后可以將女兒歸還給我。
可我后來偶然得知,這一切都是你父親為之,陳府只是個幌子,因我早年是樂坊琴師,也算小有名氣,只因嫁人,自此退出眾人視野,他從一眾女子中選中了我作為兒媳,使了下作手段奪走了我女兒,還伙同陳府完成了這場名義上的聯姻。真正的陳雪喬已同人私奔遠走,而我只得委曲求全,隱忍至今。
中間我去見過我的女兒,也算他還有良心,那對夫妻將我女兒照顧得很好,我的孩子卻不知何故已經不認識我了,我想著她過得好,我與其自己一個人帶著孩子顛沛流離不如讓她留在那對夫妻家中。
直到今日,我已完成了與陳府的約定,他們當初答應我自此去留皆由我,可如今卻反悔了。說什么榮華富貴一身,何苦自討苦吃。
我已經很累了,前些日子我夢見我的官人了,他怪我另嫁他人,我雖是樂坊中人,卻也知好女不侍二夫,我如此行為,實在是對他不住。
與你相處這兩年,我不曾對你動過心,但卻眼睜睜看著你一天天淪陷其中,每日醒來我都要仔細演好這一出戲,就連睡夢里也不得踏實,本以為終有解脫之日,卻發現自己早已無法回頭。
余生漫長,我無力堅持,懦弱至此,也無法照顧女兒,孝期為滿,我另嫁他人,更是無顏面茍活于世。愿來世不再見。
他讀完整封信,卻沒看到任何落款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