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識這位齊子姝，從沒聽東方旭念叨過。看菊菊奶奶的反應，也是不知道的。
我仔細地看了她的名片，她是東方旭他們公司人力資源部的職員。齊子姝，這名字看著好看，聽著，emmm，棋子，還是輸了的。
齊子姝站在東方旭床前，只顧著抹眼淚，不說話，跟向遺體告別一樣。
菊菊奶奶應該也看她不順眼吧？說書先生有個詞，叫面陳似水，可以用來形容奶奶現在的臉色。
“過來坐吧。”奶奶沒有一絲笑容，但語氣溫和，“你哭啥，旭兒還沒死。”
齊子姝被這句話嚇到了，趕緊抹干凈淚痕，坐到奶奶面前。她終于慢慢調整了情緒，臉上出現一點笑容，看上去比剛才好看多了。
是啊，她長得真是沒的說，是很漂亮，很有氣質的。傳說中的職場白領。
她微笑著對我點點頭兒，回身對奶奶說：“奶奶，我跟東方旭同事四年了。我們關系一直很好。”
奶奶臉上也有了一些笑紋兒，說：“旭兒雖然性格內向，但面冷心熱，不會輕易和人發生矛盾。你跟他關系好，這不奇怪。只是他沒跟我說過，他有女朋友。”
被奶奶當面反駁她女朋友的說辭，齊子姝一定覺得很沒面子吧？好在她應該是有功夫的，忍的功夫。
她嬌羞地開口：“我們，還沒有跟對方告白。但彼此已經是心照不宣了。”
奶奶點點頭兒，說：“那就等旭兒醒過來，你們之間說破了再說吧。現在旭兒昏迷著，老太太我也不能替他做啥決定。因此呢，只能說謝謝你來看望旭兒啦。”
齊子姝尷尬地又看看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說：“奶奶，我聽說，出事的時候，您跟東方旭在一起，您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吧？看您這么精神的。”
奶奶臉上的笑容很官方，她說：“謝謝你啊，小齊姑娘，我已經沒事了。”轉個方向，奶奶說，“歡歡，你看啥呢？別離大哥哥那么近，大夫說，不能動大哥哥的頭呢！”
“奶奶，”那小家伙一笑，露出滿口小白牙，說，“我在看大哥哥有沒有流淚。電視劇里，變成植物人的那些人，醒了的時候，都是先流淚的！”
奶奶笑了。我走過去，拉著孩子站遠一點，笑道：“歡歡，你知道有的人會有潔癖嗎？那位大哥哥清醒的時候，身邊一米以內不允許有人的。”
說是孩子，十四歲的孩子已經開始躥個兒了，比我還高出去一塊，那種變聲期的嗓音很萌地說：“姐姐，大哥哥那么重的潔癖，將來怎么找女朋友？離開一米距離，沒法兒擁抱和接吻了。”
他的話，成功地攔截了齊子姝跟奶奶的尬聊。奶奶笑了。
沒想到這小家伙會說這個，我臉上一陣燥熱，強作鎮定，笑道：“你這小不點兒，還知道這個，不會是已經有了小女盆友吧？”
那孩子一點都沒不好意思，滿不在乎地說：“有女朋友怎么了？我小學時就有女朋友了。聽我媽媽說，我上幼兒園時，好些同班的小女孩，追著要跟我結婚！”
要不要這么夸張啊？不過，這孩子確實長得不錯，高高大大的。應該是討女孩喜歡的類型。
這時，小胡走進來，幫忙吊營養液。臨走，看了一眼男孩，她說：“歡歡，你奶奶找你回去吃水果呢。”
男孩答應著，又跑到東方旭跟前，仔細看了看，回頭跟我說：“姐姐，哥哥臉上那么干凈，是不是你給他洗的臉？那他不會嫌棄你離他太近嗎？”
我雖然心里是尷尬的，但面上裝出姐姐的威嚴，笑著推他出去，說：“快走啦，男生別這么多話，裝個深沉，知道嗎？”
他邁開長腿，邊跑邊說：“姐姐，大哥哥是你的，別人說啥都沒有用！”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齊子姝，她先是愣著，見我看她，就展開一個美好的笑容，對我點頭兒，說：“難為妹妹了，照顧得這么好。”
我心里泛起委屈和別扭，她是誰啊？我用得著她來評說嗎？
我默默地去衛生間拿塑料盆，放在尿袋下面，蹲下身去轉那個塑料手柄。
奶奶說話了：“齊姑娘，謝謝你過來看望旭兒，等他醒了我告訴他。知道你們忙，就不耽誤你啦。你看娜娜也忙著，不然，老太婆我送送你吧。”
這時，門外有人怪異地大聲說話，很快就到了門外，推開門就喊：“他嬸子！可有些年頭兒沒見了！”這話口音很重，但說話者是盡力向普通話靠近了，所以我才分辨出了語意。
進來的是一個褐紅色皮膚的老太太，額頭上皺紋很深，后背也有點駝，但兩眼精光，走路快而有力。她后面還跟著一個西裝革履戴眼鏡的男人，單肩背著一個黑包，比裝小三子那個包小點兒。
男人見我看他，就謙恭地對我點頭，還展開一個得體的笑容。
進來的老太太快步走到奶奶床前，恰巧齊子姝站起來，她就一屁股坐在那個木凳子上。
拉著菊菊奶奶的手，老太太又哭又叫：“他嬸子，我估摸著這輩子見不著了，沒想到今天見著了！他嬸子，你認不得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