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菱見狀長眉輕蹙,眼神掠過啟明官,在男人動作前出聲阻止道:“不必撿了,不是什么必需品。”
羽毛筆本就是乙從屋內隨手拿的,石屋里這樣的筆一抓一大把,想來不是什么稀罕物。接下來的考核中,也沒有用到筆的環節。
更何況,姬菱凝眸,都是來報名進行夜御選拔的,怎么就能心安理得地,把一個素不相識的九尺男兒呼來喚去?
男人聽到姬菱的阻止,剛彎下的腰又遲疑著抬起來,側眼偷偷覷著啟明官。見啟明官沒有發話,這才朝面前的姬菱滿臉堆笑著起身。
啟明官的討好立刻跟上:“唉呀,您看我這腦子,糊涂了、糊涂了。在沙地里掉過的東西,少爺當然是不要的。”這個時候,夜御“保持肅靜”的禁令便完全被視若無睹了。
當然不是因為這個。姬菱眉頭擰得更緊了,卻又明白和對方解釋無用。
要真又開口,指不定這個啟明官又要溜須拍馬,又把姬菱的“勤儉節約、大家風范”吹一通。姬菱索性錯開他的視線,眉眼中略帶幾分淺淡的嫌惡。
“都、都填好信息表了吧?”
啟明官討了個沒趣兒,只好訕訕地提高聲音,把眾人的注意力從剛才的事件中拉回正軌。
他伸出手掌,往冒著墨泡的墨水瓶上一摁。長長的墨水瓶立刻被觸動了機關一般,緩緩朝桌面一下退去。
一邊退,口沿還支出一個無數片漆片,將瓶口捂成了一個光滑的半球狀。最后只冒出一個亮漆色的小頭。
啟明官又在亮漆的小頭上一按,一聲空靈的叮鳴立刻從他指下響起。
接著,其他大理石桌上的叮聲也接二連三響起。叮叮咚咚的聲響此起彼伏,像是為這個長寂長夜的島嶼蕩開一曲塵封的樂章。
而眾人手中的報名表,也在這時,驀地向高處升起。在報名者們或新奇或漠然的目光之中,倏地變成一顆淺灰色的小珠子,叮叮瑯瑯落回了眾人的面前。
姬菱和乙都是眼疾手快的主兒,珠子還未著地,便被穩穩捧入了二人的手心。
而孱弱少年卻仍閑閑翹著二郎腿,手掌撐頭,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自己及肩的長發。
他身邊坐著那個木訥老實的大漢,則迅速伸掌一覆,將落在桌面的兩個珠子穩穩框在掌心里,接著熟稔地揀起其中一顆,小心遞到孱弱少年面前。姬菱讀出他獻上珠子時的口型:“二少爺。”
其他反應慢半拍的人,可就不那么幸運了。有的手忙腳亂地抓著跳到身上的珠子,結果滾落到了袍袖之中;
有的不得不跳下浮登,對著茫茫的白沙地一陣翻找,跪在地上把黑袍弄得滿是贓物。
但啟明官們顯然并不關心報名者的姿態,只回頭遙遙看向天際。
主啟明官的聲音從不知那個石桌之上響起:“所有人,攜帶好自己的記名珠,登上天衢。”
“登頂一百名后,不予通關;未攜帶記名珠者,不予通關;使用違紀方式登頂者,不予通關。”
“通關者方可進入下一環節考核。通關倒計時:三小時。開始。”
話音剛落,粗糲的煙灰青基巖便在眾人眼前一級級兀現,自下而上轟鳴著銜咬、湊接。
石階破碎而深刻的花痕于目前嘩然鋪陳,轟隆隆往兩翼排開。通天的衢道拾級遮蔽了更上的視野。石階妊娠的鳴響猶未絕耳,橫征暴斂之聲向前君臨:耳間滾雷遠遠地肆虐——滾雷往更上的地境去了。
五感從短暫的征斂中擘回:眾人這才驚覺眼是眼、耳是耳。高迥地已盡是鋪陳就列的通階,唯目窮處馀兩片巨石相契叱咤的飛塵。巖階同天穹牽拉成一段烏金的生鐵,震耳欲聾的轟鳴鍛生鐵鍛成猩紅。而后暴虐的歌鳴遠赴了,近處只如烙鐵如驀地擲入深水。生旦啞了嗓子。唱將封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