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那你為何要入道門呢?”
瑯書苦笑,“我也不明白。引薦我的前輩與我說,修仙之人很厲害,而且我留在凡間很危險,就帶我上來了。我想,或許是為了不讓我惹禍吧。”
“怎么會呢,先生和同門都很喜歡你呀,你才不是會惹禍的人呢。”何翩翩開導她,“你還小,追求道心不必急于一時。”
最終瑯書也沒弄明白,這種茫然和不安從何而來。仿佛曾向往的夢想和幸福都消失了。
游歷山川,那是小玉將自己的夢想托給了她,卻不是她自己的心愿;她是不是想過要保護姒家兄妹來著?可姒大哥一直在照顧她們兩個,她又為什么要反過來保護二人呢……
“瑯書,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她聽不見。腦海里不斷響起的全是同一人的聲音,問她為了什么修道。
何翩翩拼命搖她的肩膀,卻見她像木偶似的站起身,渾渾噩噩地往自己的小院里走,任旁人怎么喚也不回應,仿佛失了魂。
何翩翩見她狀態不對,意識到出了大事。
“快醒過來,瑯書?瑯書!”
她攔不住人,想打暈了再去尋人求助也不敢下手,只好去尋閔先生。可幾位真人竟遍尋不見,急得她好似熱鍋上的螞蟻。忽在亭外見到位金丹真人,她跑過去行禮,見到一張熟悉的俊美少年人面孔。
“楚師叔!瑯書她好似魔怔了一般,方才還好好地說著話,突然、突然就……”
何翩翩快哭出來了,楚清然問:“她往哪邊去了?”
“院子,就是弟子們住的院子那邊,我叫她,她也不答應,是不是被什么東西附身了,師叔你救救她,我找不到先生們!她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話語顛三倒四的,看得出來著急得不行。楚清然手中擲出飛劍,拉著她御劍飛過去。何翩翩縱使怕高,危急時刻也忘了這茬,耳邊呼呼風聲全聽不見,滿心都是對瑯書的擔憂。
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心神不守了呢。
被她憂心的人正在練功室里,體內功法自行運轉,甚至比平時快了幾分。她渾然不覺,喃喃道:“姑姑……”
眼前幻象微微扭曲,正是在凡人界撫養她長大的姑姑。那時她很小很小,還是嬰孩模樣,被一個人族女子抱回家里收養。女子教她說話,看著她自行學會化形,還教了許多她聽不懂的道理。
姑姑反復對她說:“瑯書,你是妖,但你和那些禍亂四方的妖物不同。你要護天下黎民。”
護天下黎民……是了,被她忘記的事情正是這一件。姑姑在她六歲時離開,不知去向,她化妖身滿大街地找姑姑,飛到明紅玉的院里,尋了處暫時歇腳的地方。此后上山入道,修行兩年,有了如今的成果。
她怎么會忘記自己要做的事情呢。
體內有什么東西要掙脫而出,運轉的靈氣停頓了片刻,在某種極為狂躁的力量引導下沖擊穴位。瑯書痛呼出聲,身體經脈被拉扯到極限卻不能夠倒下,無形的桎梏將她扣在原地。
門外,楚清然執長刀立在飛劍上,一個傲慢的中年模樣真人攔住他,三絡墨髯很是威嚴。
“你當知大局為重,我不能放你進去。”
楚清然沉下臉色,“你們自她入門,盯了整整兩年,還不夠么。虧得宋真人無能至此,弟子佩服。”
這兒沒有何翩翩能插嘴的地方,兩位真人針鋒相對,她卻什么也做不了。又聽到瑯書嘶啞的喊聲,只覺心急如焚。
真人們這是在做什么,為什么沒有人救救她?
她聽到宋真人說:“魔者,擅長哄騙人心,裝兩年也沒什么好奇怪的。萬一證實了她真是魔門暗樁,這罪責你擔不起。”
楚清然聽了這話,冷笑道:“是啊,反過來說,如果她只是被魔族下黑手的無辜孩子,你手上也不過是再添條人命。世間千千萬冤魂,多她一個也不嫌多。”
“我好歹是你師叔,你——”
“我怎樣?”楚清然見說不通,不再跟他廢話,手中長刀直指他面門,“這孩子是我親手帶上山,我今日就非要讓她活著下山,你待如何!”
楚清然推開何翩翩,靈力打出一道屏障,以免斗法波及到旁人。隨后手中長刀寒光爍爍,徑直劈下。
二人在門外斗法,瑯書無知無覺,突破煉氣二層后再感知不到靈氣流動軌跡,只有令人心生恐懼的虛寂。
劇烈的疼痛喚醒自我防護機制,她恢復了些意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調動靈力按經脈路線運行,但丹田與經脈里的靈力不聽使喚,仍沉寂在原處。隱約間看到心肺之下深埋的惡種吐出新芽,扎根在血肉之中,叫囂著要將她吞噬。
瑯書本能地朝空中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心下遽然生出荊棘,沿著衣袖刺破她的指尖,大半個身體都纏繞在虬結扭曲的血色灌木里。
越是掙扎,木枝絞得越緊,就快要把她活生生扼死在里面,結成大繭。有個聲音在耳邊悄悄說,放棄吧,你敵不過的。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出來瑯書也被激出了血性,生死關頭容不得多想,拼著骨折筋斷也要扯開礙事的荊棘,一雙手臂劃得鮮血淋漓。
“我不管你是什么鬼怪,擾我清修,毀我大道,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