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姓程,這孩子是她兒媳婦撿來撫養的,白發人送了黑發人后,孩子就只有她一人看顧。
瑯書買了些熟羊肉和易于保存的干糧,隨程婆婆進巷子里。
“姑娘,就送到這兒吧,里頭臟,會污了精細衣裳。”
她回道:“無妨,我先看過病癥,也好知道給他買什么藥。”
在紅塵歷練里磨練道心,是大派弟子的修行,行善亦是其中一種手段。
卻不知程婆婆暗想,祭賽神仙的日子剛過,就來了個娉婷勝天仙的女孩兒來救一家于水火,莫不是哪部神仙顯靈了,于是對她更加恭敬。
白墻灰瓦的巷子里有些潮濕,古舊木門痕跡斑駁,有幾家門戶上掛著帶有銹色的鐵鎖。
二人走進一間屋子,聽見小孩在里面咳個不停,程婆婆忙于哄他,手掌慢慢拍著他的背。
“祖母,我冷……”
“來,蓋上就不冷了。”
她吃力地扯過一塊寬被,嚴嚴實實蓋在孩子身上。舊被子邊角露出幾團填充的蘆花。
孩子吸吸鼻涕,“還是冷……”
他鼻子不通氣,待瑯書將油紙包打開,才聞到一絲香味兒。
“吃些東西吧,暖暖身子。”
孩子愣愣地伸手想拿,程婆婆輕輕打他手心,“拿人東西,得先道謝。”
“謝謝神仙姐姐。”他乖巧地說。
瑯書被這稱呼逗得一笑,香腮色如桃花,“我可不是什么神仙。”
孩子沒什么精氣神,只吃了小半碗。瑯書見他乏力畏寒,摸了摸手腕,脈相沉而不快,體內有一絲微縮的靈氣亂竄。
凡人體內容不得雜亂靈氣,由此看來,不像是尋常發熱。
“我去買些藥來,這附近有藥鋪嗎?”
程婆婆答:“有的,往西南走就是海家藥鋪,往北是熟藥所。”
熟藥所是管理城池的城主府所開設。見過那個巡街兵的囂張模樣后,她屬實是不想再跟這群人打交道,因此往海家藥鋪走去。
藥鋪門口放著寫有五勞七傷等字樣的招牌,郎中在柜臺里坐診,背靠藥柜。
一個穿著錦緞的中年修士在和拄拐的傷者爭論,急得滿頭是汗。
“我不過是獵妖獸時被蛇咬了一口,你這奸商好生沒德,賣我十塊靈石的假丹藥!”
中年人解釋道:“這盒解毒丹是針對你所中的毒,專門煉出來的,比尋常解毒丹貴兩塊靈石也是正常。”
“我不信,那我怎么會吃完后沒有效果!這街上誰不知道你海十爺是出了名的黑心?”
原來這錦衣的煉氣修士姓海,應是藥鋪主人。
圍觀的人也都紛紛作證,“就是,這兩年藥價和法器價格都上漲,他家覺得奇貨可居,丹藥在柜子里放爛了都不肯賣。”
海十爺抹了把汗,“以前賣高價是我不對,可現在價格都調回來了,更何況鋪子里從未賣過假藥!”
有人詰問他,“難道是人家專門毒壞自己的腿,來誣陷你?”
“對啊,他半條腿都染上蛇毒了,如果解毒丹有效,怎么會久久不能痊愈。”
拄拐的修士打開小盒給周圍人看,三枚丹藥余下一枚。妖族嗅覺靈敏,瑯書一下就聞出來里面用了哪幾種藥材。
草蜈蚣的土腥味,針葉葇的酸味,還有黃藤皮的苦味。其余幾種也都是常用的解蛇毒藥材。
她心里隱約知道鋪子主人可能是被冤枉了,但聽他承認以往有故意調高藥價坑人的事兒,也不好上前幫人家辨認丹藥真假。
“我都說了,我走失的女兒找回來了,在晴霄派祖庭修道,我怎么敢再賺黑心錢坑害諸位道友,丟她臉面吶,”海十爺指指門外招牌,“那上頭寫著七日內免費施藥,作為給大家的賠禮,你們不是都拿了不少嗎?”
“領是領了,但誰知道你發給大家的是不是過期受潮的藥材!”有人喊道。
鋪子外吵得更厲害了,郎中坐在柜臺里無所事事,忽見一個女修從人群中擠進來買藥。
“有沒有給凡人孩子治發熱的藥?他體內火木靈氣有些紊亂,渾身乏力畏寒。”
郎中點頭,“這藥好配,你且等一小會兒。”
有人勸她,“道友,這家的藥可不能買啊,都是假貨。你沒瞧見那位都吃壞了么?”
“咦,你們知道他賣假藥,也敢去領他送的丹藥?”
“這……這能一樣嗎。”
瑯書無心搭理這些群情激憤的人,當他們認定一件事的時候,再受人煽動,就會輕易失去理智和判斷力,聽不進任何和自己觀點有悖的說法。這道理先生早就教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