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看出他心情的李媽媽便賠笑說道:“大公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大小姐從來眼高于頂,卻和壽公子一見鐘情,再加上兩家早就定下了婚約,這是最好的姻緣。更何況,壽公子對大小姐也是真心的,否則太夫人和夫人也不會這么快就認可了他。”
朱廷芳依舊凝神看著門前大路的盡頭,哪怕朱瑩和張壽那一行人已經看不見了,可他執著地眺望了好一會兒,卻沒有搭理李媽媽的話,沉默地轉身往回走。
他當然知道李媽媽說的是事實,朱瑩用情已深,從她面對張壽的言行舉止就能看出來。而他也當然能看出,至少在眼下,張壽對朱瑩也確實頗有情愫,那看朱瑩的眼神,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當年父親看繼母時的情景。可越是如此,他卻越是覺得不安。
繼母和父親之前那幾乎是恩斷情絕,這一鬧就是十六年,他萬萬難以容忍妹妹再次重蹈覆轍。可是,父親和繼母的矛盾,至少還不是因為父親移情別戀。而且,父親這些年來不掌兵權,在表面上不問國事,旁人看來不過是徒有尊榮的國公,可張壽卻不一樣。
張壽如今地位雖低,卻分明長袖善舞,很善于與人相處,更重要的是還有真才實學,所以深得皇帝賞識。盡管皇帝如今很喜歡瑩瑩這個表侄女,可萬一日后更器重張壽,以至于夫婦之間有了齟齬時偏幫張壽,這并不是不可能的。
嫁給一個外貌太出眾,同時內在卻又和外表相稱的男人,有時候未必是一件好事!
哪怕朱瑩那天回來時,眉眼盡是欣悅地告訴他,張壽吐露的那番心聲。他相信張壽說這話時,應該是真心的,可他難以確信人一輩子都能維持這份真心。
想到這里,朱廷芳突然停下了腳步,隨即看也不看身后的李媽媽,突然轉身又往外走去,卻是直奔南院馬廄。當他自顧自地解開常用的那匹坐騎,隨即策馬小跑出了南門時,剛剛心道不好跟過來的李媽媽本待去追,可跑出去兩步之后,她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
燈市這么大,別說大公子未必追得到大小姐和壽公子,追上了還能如何?頂多就是在那一對彼此都深有情愫的小兒女當中礙眼而已。大公子從小就剛強冷硬,卻從來過不了大小姐這一關,更不要說拆散她的如意姻緣了。
夜幕完全降臨之時,張壽已經和朱瑩站在了燈市胡同那無數彩燈的海洋之中。盡管這些燈全都是靠著外頭糊著的彩紙又或者絹帛方才顯示出五顏六色,但那些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的精巧形制,張壽還是頗為嘆服其工藝。
尤其是當朱瑩舉手示意他看不遠處那燈樓上碩大的牡丹花燈時,他看到那舒展的牡丹花瓣,看到那二層燈樓中各式各樣花卉形制的彩燈點綴四周,就猶如眾星拱月一般,他不禁笑道:“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瑩瑩,那是你家的燈樓嗎?”
“是呀!”朱瑩笑得眉飛色舞,“我最喜歡牡丹,所以祖母答應我,今年就做牡丹燈王。”
她頓了一頓,這才扭頭看著張壽道:“阿壽,唐詩我最喜歡春江花月夜,所以你送我的那把油紙傘,我一直收得好好的。但在此之外,我最喜歡劉禹錫的《賞牡丹》。但我只喜歡后半首,前兩句我不喜歡。因為贊美牡丹,并不需要貶低芍藥和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