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兩個書童慌忙退出了院子,而陸三郎進門之后竟是連門都不關,陸綰頓時一陣窩火。強壓下怒氣,他就吩咐道:“國子監那邊到底怎么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陸三郎那是極好的口才,上午張壽要在半山堂分班的事情作為起因,博士廳中那場紛爭是過程,而國子監大門口的亂子則是結果。在他的漸次展開下,陸綰雖說不曾親臨其境,卻也能夠清清楚楚地了解到整件事情。
正因為如此,在聽完之后,陸綰就忍不住咒罵了一句:“一群酒囊飯袋!”
家里那群廢物,打探個消息卻七零八落的,還不如這個從前他當成廢物的大胖兒子!
陸三郎頓時有些不高興了:“爹,你干嘛罵人啊?楊一鳴雖說不是什么好東西,率性堂也不全都是好鳥,但因為一個歪瓜裂棗而罵一群人,這就不公平了!看看我那老師多大度,謝萬權當初還重重得罪過他,可他卻輕而易舉就把事情揭過去了!”
“別提你那老師!”陸綰臉色發黑,見陸三郎滿臉不痛快,那表情仿佛是說你再非議我那老師,我就直接走人,他就更是氣得厲害了。
我哪是罵國子監的人……我是罵家里這些去打探消息的人是酒囊飯袋,是罵你兩個哥哥沉不住氣!那兄弟倆剛剛居然在聽到國子監出事之后又興高采烈地來找他,建議他不要因為陸三郎就把張壽當成盟友,該出手時就出手,否則必定會被朱涇小看。
可想到事情若是陸三郎說得那樣,他最初那打算就得重新來過——而這也意味著張壽有恃無恐,朱涇穩若泰山,他要保住自己,就不得不繼續做小伏低——他把心一橫站起身來,大步出門之后,又吩咐那書童去給幾個心腹傳話,讓他們再仔細打探國子監那檔子事。
等到他轉身回來又進了屋子時,就只見陸三郎背對著他,正在書房里東張西望。人仿佛對書桌上的東西完全不感興趣,目光只一個勁地掃視著東西兩面墻上的書畫。
“展子虔的畫……雖說是摹本,可聽說老爹在哪個犄角旮旯里藏有真本。哎,可惜了,以后說不定就成了別人家的東西了。”
“這米芾的字要不要勸老爹也賣掉?這年頭墻倒眾人推,就算有我,那也不頂用。我要不要干脆躲一躲?反正人人都知道我不受老爹待見。”
盡管只是只言片語,可陸綰越聽心中越沉,總覺得陸三郎這話語背后仿佛藏著什么如要深究就異常可怖的東西。他忍不住喝道:“你都在那嘀嘀咕咕瞎胡說什么?”
陸三郎仿佛嚇了一跳,轉身一看是陸綰回來了,他就立時顧左右而言他道:“爹,你該問的都問完了吧?我手頭還有好幾道題沒解呢。再說,葛祖師還說,可以推薦我去四海測驗,我正琢磨著要不要答應葛祖師……總之,老爹,我事多著呢,一時一刻都不能浪費!”
被這理直氣壯的語氣噎住,陸綰差點沒氣死:“你現在知道時間不能浪費了?那你從前都干什么去了?”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浪子回頭金不換,我現在篤信的是一寸光陰一寸金。”陸三郎狀似信口胡柴,其實是巧妙地掌握談話節奏,打算把老爹撩撥到難以自制時,再來一招一劍穿心。因為,從來都是他最了解陸綰和兩個哥哥,陸綰卻不了解他。
果然,陸綰板著臉來到書桌后頭坐下,繼而就一怒拍案道:“你這是看我這個父親舉步維艱,就想要畏難逃跑了么?”
“是啊。”陸三郎非常無辜地看著自家老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眼看大廈將傾,當然是保住一個是一個。等我去參加重定歷法的四海測驗立下了功勞,回頭再回來娶了劉家姑娘,再為爹你求個情,到時候總能寬大……哎喲!”
他夸張地抱頭一躲,竟是敏捷地躲過了陸綰大發雷霆擲過來的狼毫,嘴里卻還叫著哎喲。眼見老爹似乎轉眼間就要爆了,他方才趕緊放下手道:“老爹,你別當我是危言聳聽,你別忘了,臨海大營的事情里,你還罰過俸呢,這事兒可是最終也沒查出個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