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玩鬧可以,卻不能忘記危險,明白么?”
見四皇子幾乎把腦袋點得如同小雞啄米似的,張壽又看了看三皇子,見人鄭重其事連連點頭,他就笑道:“好了,趁著這會兒太陽還沒落山,叫上你們瑩瑩姐姐,我們騎馬出去轉一圈,免得你們說出了城還是呆在這種深宅大院里!”
外頭正過來的朱瑩聽到張壽又開始叨咕什么葡萄架子倒了,頓時恨得牙癢癢的——當然最氣惱的還是她自己說出了踢倒葡萄架子的舊事。可那時候她怎會知道,張壽竟然煞有介事地掰扯出了那樣一個故事?更何況,他還占了她的便宜!
沒想到他根本就不是君子!
心里這么想,等到一行人真的出去騎馬時,當張壽笑著一面指點風景,一面開始給三皇子和四皇子講唐詩時,她就漸漸忘了起初那點羞惱,饒有興致地也跟著聽了起來。
“當初我在半山堂第一堂課,和你們說唐末白馬之禍時,也順便說起過唐時的開科取士。雖說那位一手締造了貞觀之治的唐太宗曾經自鳴得意,以為天下人才盡入吾彀中,可科舉的確起于唐,唐時的制度卻極其不完備,多少才子飲恨,所以孟郊方才會寫下一首《登科后》。”
“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讀這首《登科后》,也許會覺得他輕佻,可要知道,孟郊登科時已經四十六歲了。唐時考進士可是每年一次,年年歲歲守在京城,有家不能歸,那是何等滋味?所以,他才會有那首更出名的《游子吟》。”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你們聽一聽,全是真心實意,可能聽得出一分一毫的輕佻?所以,太祖皇帝親自選編的《唐詩三百首》中,只有孟郊那首《游子吟》,而不見《登科后》。”
張壽給三皇子和四皇子講著,突然抬頭看了看天邊太陽,見眼看快要落山,他就抬手說道:“這就快要黃昏了。《唐詩三百首》里關于夕陽的詩,你們還記得嗎……”
沒想到張壽郊游踏青竟然還一個勁講學,朱瑩雖說聽得饒有興味,可也不禁在心里嘀咕,她剛剛在葡萄架子底下,怎么就會覺得張壽說笑話的時候竟然也挺風趣?這明明就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人!
再看到三皇子和四皇子猶如課堂上聽講似的一面點頭,一面看那夕陽西下的壯闊風景,朱瑩遠眺那夕陽,因為張壽的講解忍不住想起了一首詩——嗯,前人的。
“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
她這一個昏字尚未出口,卻只聽四皇子突然嘟囔道:“這首詩父皇說過,好是好,就是有些讓人提不起神來。父皇還說,李義山的詩,大多纖麗隱僻,但這首詩就很好,可還是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還說我們小孩子不應該多讀,讀不懂,反而容易鉆牛角尖。”
張壽沒想到皇帝還會這樣入木三分地給兒子講詩,不禁大笑著附和道:“不錯,少不讀水滸,老不讀三國,其實也是這個道理。”
“學生記住了。”
此話一出,他頓時收獲了異口同聲的兩個贊同。見三皇子和四皇子一副如奉綸音的表情,他不禁有些訝異。緊跟著,他就只聽朱瑩若有所思地說道:“聽說太祖起事初年,特意尋訪了羅貫中和施耐庵,不但與之分享《西游記》,還請他們寫北宋末梁山泊和漢末三國的故事。”
張壽走出小村至今還沒滿一年,雖說已經很努力地多方打聽太祖皇帝的種種傳奇,可到底不可能面面俱到,此時聽朱瑩說起這話時,他不禁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