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提心吊膽的張家三郎,直到艱難地上了馬車,這才終于有了逃出生天的實感。他臀腿有傷,不敢坐,只能尷尬地告罪一聲,跪著趴在一旁的座位上,隨著馬車顛簸,他的傷口也不斷被牽扯,可他卻硬生生忍著不敢叫痛,直到最終停車。
在阿六的攙扶下腳踏實地站穩,張大塊頭長長舒了一口氣,等到張壽也跟著下來,他就鄭重其事地舉起雙手,再次躬身作揖道:“老師,今天如果你不來,恐怕我就真的被我爹打死了。若是老師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還請盡管吩咐。”
張壽之前就知道,眼前這昂藏大漢一點都不粗豪,此時他莞爾一笑,也不答應,只示意阿六扶上張大塊頭隨自己進門。等到背后張園大門落鎖,他才頭也不回地說:“你背上這作弊兩個字,又挨了你爹這一頓打,就沒覺得歸根結底是因為這場分堂試嗎?”
要是在沒人阻攔的情況下一頓打挨到半死,張大塊頭肯定會恨天恨地,可如今到底是躲過了一劫,他腦子已經差不多冷靜了,當下就苦笑道:“之前是這么想過,但再想想,是我讀書沒怎么用心,也沒什么天分。別看我高高大大,可文不成武不就,所以父親最瞧不起我。”
人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張壽也不好再勉勵什么勤奮振作之類的話——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賦再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但沒有那百分之一的天賦,又沒有相對的機遇,大多數人就是再多汗水也是白流!
“半山堂的人,十個里頭九個是讀書天分不高的,九個里頭又有八個是讀書不大用心的。之所以之前歲考月考成績大多還過得去,說到底,是因為我講的東西大多很淺顯,沒有太多需要死記硬背的東西。但是,因為沒有教材,考試之后,記得的東西多半就忘記了。”
張壽聽到背后張大塊頭的喘息聲重了一些,他就笑呵呵地說:“但我沒想到,竟然有人把我那些自由發揮的講課,全都總結成了文字。所以我很想知道,這三本小抄哪來的?”
只是片刻的猶豫,張大塊頭就坦然說道:“紀九當了代齋長之后,我和其他幾個人心中不忿,逼他在分堂試時傳遞一下答案,結果被他嚇唬了一番。大概是怕我們不甘心,他就哄我們說有老師你上課內容的筆記,叫價五十貫,我和其他幾個看過內容之后,就……”
張壽選擇紀九作為代齋長的人選,并不是因為發現人如何出挑——百多個學生,他哪里有本事一一分辨性情人品,不過是看到上次人到趙園來時的言行舉止,于是一時起意罷了。
所以,他完全沒想到紀九竟然會有這樣的生意頭腦——雖說和陸三郎把人關小黑屋逼著寫通俗連載還有差距,但已經算是很難得了。
他微微一躊躇,就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張大塊頭:“你就沒追問過紀九這東西的來處?”
“當然問了,那小子說是他自己記錄的。”張大塊頭滿臉不忿,但隨即就悶聲說道,“我看那筆記上的字確實是他的筆跡,內容也是真的,所以就買了……他還賣出去六份。”
“很好。”張壽呵呵一笑,直接對阿六吩咐道,“阿六,你去找找,把紀九這張園來。沒想到除了陸三郎之外,居然還有這么個聚財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