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間那黑燈瞎火的甬道上被人架著走了老半天,驟然進了這燈火通明的屋子里,紀九忍不住瞇起眼睛適應光線,隨即就看到張壽正坐在一張極大的紫檀木大書案后頭,饒有興致翻著一本巴掌大小的書。只一眼,他就判斷出,那是從自己手上賣出去的東西。
雖說有人嚷嚷張大塊頭作弊時,他并沒有回頭,可此時他不用想都知道,那必定是張壽從那個愚蠢的家伙手中沒收的。
雖不知道張壽當時為什么沒有追究張大塊頭,但紀九很聰明地絕口不提此事,等阿六松手之后,他勉強站穩,就恭恭敬敬彎下了腰。
“我一時昏頭,酒后無狀,多虧老師派人解我困厄。”
“呵呵,阿六說你酒品不錯,醉倒之后也不胡言亂語,只知道倒頭就睡。倒是你那些酒友不是什么好路數,有人溜之大吉,有人冷嘲熱諷,還有人打算把你送去哪家行院偎紅倚翠,連那頓酒錢,也全都被推到了你身上,讓掌柜到你家討要。你看人交友的眼光實在是不太好。”
張壽說完,就把手中那小抄給丟在了書案上,見紀九只是面露尷尬,但眼神卻顯得很鎮定,他就知道這位仁兄的交友恐怕有別的考慮,當下就略過此節不提。
“我讓阿六找了你來,只想問一問,你賣給張三郎他們幾個的這些筆記,是你的筆跡。居然辛辛苦苦抄出來六份,這等心志著實可嘉,不應該是只用來換錢的吧?”
紀九登時心里咯噔一下。他當然知道這事情遲早會東窗事發,但他又沒明說讓張無忌那個蠢貨靠這個作弊,其他那些沒被抓到的人想來也不會泄漏此節。可他萬萬沒想到,竟然在分堂試結束的當天晚上,這就事發了!張壽竟然知道他抄了六份!
他努力地整理著有些混亂的思路,可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卻被張壽接下來的話嚇出了一身冷汗:“我看過這三本筆記,內容詳實,記錄清楚,說實話,我沒想到會有人這般用心。如此說來,是你在上課的時候埋頭記錄我講的那些東西?”
張壽說著突然一頓,隨即就似笑非笑地說:“如果真是你完整記錄我講的東西,事后再整理出來,這難度實在是不小。畢竟,半山堂不同于其他各堂,我講課隨心所欲的時候多,照本宣科循規蹈矩的時候少。所以,這三本筆記打包賣五十貫,不是賣貴了,是賣便宜了。”
紀九只覺得后背衣衫已經完全貼在了身上,濕漉漉的很不舒服。他晃了晃發沉的腦袋,甚至都沒注意到阿六已經悄然離去。直到這一刻,他才有些惱火自己太過輕狂,考完之后就去喝酒,以至于此時腦袋一片漿糊,根本無法做出合適的應對。
可他至少知道張壽此時這一番質問的中心是什么——可是,那三本筆記到底是為誰記的,打死他也不敢隨便透露。可他也想不出一個能把張壽糊弄過去的借口,當下只能選擇沉默硬扛。然而下一刻,他卻險些沒跳起來。
“紀九郎,沒想到你一向不顯山不露水,卻在宮中有人脈,真是不簡單啊!”
張壽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