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用看錯了公告,算錯了賦稅這個借口,終于姑且堵住了不少學官們的嘴,張壽發現并沒有什么可疑之處,也如釋重負。等到監生散去,皇帝只帶了寥寥幾個侍衛,帶著張壽走在此時閑人都被姑且排除在外,空空如也的那片百年歷史號舍中時,卻是感慨萬千。
“朕早年就聽老師說過,宋時的國子監極盡完備,巔峰時期,據說在國子監上就要投入幾十萬貫甚至上百萬貫錢,但是,我朝國子監雖說每況愈下,可天底下的縣學府學加在一起,投入比起宋時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可結果卻和宋時那些太學生一樣,大多百無一用。”
“而且,當初某幾位天子因為戶部尚書哭窮說國庫沒錢,還大手一揮同意了捐監,一時天下掛著監生二字的人多如牛毛,可正兒八經坐監讀書的,卻少之又少。國庫沒錢,呵呵,朕這些日子之所以大方地開了內庫做這些事,就是因為內庫其實很有錢。”
“你知道內庫有多少錢?那些絹帛都快爛了,串錢的繩子都斷了!”
張壽沒想到能聽到皇帝的吐槽……不,心聲,他的心情不禁有點復雜。只是略一躊躇,他就低聲說道:“宋時那一位位天子也不時開內庫周濟國用,但開著開著,大臣就打起了內庫的主意,所以這說不定就是太祖皇帝之后都不大開內庫的原因。”
說到這里,他就頓了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說:“再者,絹帛腐爛,一來是因為存放太久,二來也是因為底下在交納絹帛作為賦稅的時候,習慣了以次充好。市面上的絹,就算在庫房里存放相同時間,也不會爛這么快的。”
皇帝沒想到張壽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不禁啞然失笑:“張壽,你是在安慰朕?”
“呃……”張壽頓時有些愣神,再一細想剛剛自己說得那些話,他不得不承認,這聽上去確實像是在安慰皇帝。于是,他只能咳嗽一聲道:“臣只是就事論事,并無他意。”
同情皇帝?安慰天子?開什么玩笑!別看他和皇帝幾次相處下來,一貫對這位的觀感不錯,但再不錯,也抵不過那是執掌天下人生殺大權的獨夫!所以,歷朝歷代無數士大夫們聯合起來,試圖架空皇帝,讓其垂拱而治,還不都是出于制約和恐懼?
雖說他對那些架空皇帝之后肆無忌憚搞黨爭的家伙其實非常不以為然,但并不代表他是什么帝黨……
皇帝仿佛只是純粹調侃一下張壽,隨即也不在乎他的回答,自顧自地呵呵一笑。
“朕、睿宗、英宗……其實再往前大約還有天子也是一樣,全都想好好變革一下各級學校。奈何政令出京城就變樣,到了府縣還剩幾成效力更是不得而知,所以只能從國子監下手。朕不顧旁人反對點了你國子博士,其實就是想你攪動這一池死水。”
我早就知道,你是把我當鯰魚了……
張壽暗自呵呵,但面上卻顯得相當恭謹:“臣只是竭盡全力做了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