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葛雍微微皺眉,張壽沒說話,那位驛丞只覺得滿頭大汗,心里別提多苦了。通州潞河驛乃是通往京城的要道,驛站在整個北直隸也算是排在前三的,問題就在于往來要員實在是太多,別說油水,他迎來送往時,只要不惹怒這些品級高的老大人們就要阿彌陀佛了。
誰能想到前任首輔大人和當今帝師葛老大人,竟會在同一天先后都出現在他這小小的驛站里?江閣老即便離任他也不敢得罪,難不成要請其他住在驛站里的官員給葛太師騰房子?
都是江閣老排場大,家眷倒沒幾個,隨從卻一大堆,只因為皇帝一句馳驛回鄉的吩咐,就堂而皇之地占據了一整個院子!還是人家那位浙江布政使帶頭讓出來的最好的那個院子!
葛雍看到那驛丞簡直都快哭了,他就側頭看向張壽問道:“看來這驛站是真的滿了,你說怎么辦?”
張壽見圍觀者不少,其中除卻來往此地的百姓之外,還有驛丁以及入住此地那些官員的隨從家人等等,他就若無其事地說:“老師是一品太師,按理來說自然得住驛站,但既然真的滿了,那也不用折騰了。通州這么大,總不至于還會沒地方住。”
他說著就對葛雍笑道:“老師,難得就讓我這個學生表一表孝心,在城里找家百年老店住下如何?我上次還聽瑩瑩說,通州有一家帶客棧的百年老店,銅鍋魚乃是拿手的。”
見張壽想都不想就決定不去爭這口閑氣,葛雍頓時贊賞地點了點頭。他資歷是比江閣老更老,官品也比人家更高,更何況他如今雖說賦閑不管事,卻因為籍貫京城,皇帝都不時要過來看看他這個老師,而同樣致仕的江閣老卻要灰溜溜歸鄉,可正因為如此才沒必要爭。
他當下就沖那滿面惶恐的驛丞笑道:“滿了就算了,我們別處去住。你也不用忙活了。”
張壽也對那驛丞微微一點頭,隨即就攙扶了葛雍打算上車。然而。葛雍的腳還沒有踏上車蹬子,他就聽背后傳來了一個聲音:“可是葛太師和張博士嗎?下官是浙江布政使劉川,下官和湖北按察使慶兄以及天津道陳兄同住,若是葛太師不嫌棄,我們那院子可以騰出來!”
“三位好意我這老頭子心領了。但有道是先來后到,斷然沒有讓人家先來的因為官品比我低,就讓我這個后到的道理。”
葛雍先上車坐定說了這么一句話,見阿六在旁邊一手替自己打著車簾,他就笑吟吟地說:“難得我這學生肯出錢盡孝心,我可不像錯過這個機會。好意多謝,但著實不必。”
見葛雍這么說,張壽就對匆匆趕出來的那位浙江布政使拱了拱手。
“這位劉方伯,我難得找到這么個對老師獻殷勤的機會,您可不要和我搶。我謝過您這番好意,也請方伯替我多謝內中慶廉訪和陳道臺。”
那位已經讓了一次房子的劉布政使眼看張壽含笑登車,緊跟著,十幾個一看便是精悍絕倫的護衛護著馬車立時便走,一點都沒有拖泥帶水的意思,有沒有不甘心不情愿他不知道,但人家不愿意多留卻很清楚,他在愣了片刻之后,就深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提高了聲音。